緩步台上的那隻立式鍾表還在勤勤懇懇地一格一格挪動著,時針已經悄然轉過了好幾圈,眼瞅著已經要跟分針秒針重疊了。
一年二班的教室中,杜晴晴正在跟林家父女對峙著。她搬著張板凳坐在講台上,端著那支銀色的手槍,一刻也不敢放鬆。
許暮洲拍拍屁股,瀟灑地去完成自己的事兒了,臨走時卻給他們留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杜晴晴已經不是那個剛剛進入係統萬事不知的傻姑娘了,她哪怕不清楚高階玩家的實際含義,也明白那不是個什麼好詞。
但撕破臉已經成了定局,一對二,杜晴晴怎麼都不占優。她甚至覺得,要不是自己手中有一把槍,恐怕早已經被林家父女拆吃入腹了。她不敢先一步發難,也不敢放鬆警惕,隻能徒勞地維持著這種不上不下地對峙,希望外頭的天趕緊亮起來。
說不準天一亮,NPC就被陽光消滅了呢,杜晴晴一遍遍地試圖安慰自己。
但可惜的是,她這種阿Q精神對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幫助,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手心的汗濕了又幹。黑暗將人心中的焦慮和恐慌不斷拉長,杜晴晴的睫毛顫了顫,眨掉眼睫上的一滴冷汗,覺得這次的遊戲比前幾次加起來都還要難熬。
前幾次遊戲她無時無刻不疲於奔命,一秒都不能停歇。死亡如影隨形地踩著她的足印攀上她的脊背,她必須及其專注才能爭分奪秒地成為生還人數的其中之一。
但這次遊戲中,除了狂暴狀態下的NPC之外,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危機能夠威脅到她。杜晴晴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在長期的沉默和等待中鬆懈下來,她直覺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但幾次試圖集中起注意力,卻都宣告失敗了。
林向和中年男人不再刻意掩蓋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林向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課桌上,她的涼鞋被脫下來放在一邊,腳在半空中晃啊晃,晃得杜晴晴眼暈。
中年男人就坐在她身邊的一張木椅上,手裏拿著一隻小巧的透明藥瓶,正在給林向被柳絮撲傷的小腿和胳膊上藥。
可能是身上那層需要浪費心力維持的假麵已經剝開,林向看起來反倒比杜晴晴自在多了,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小腿,讓身上的藥水快速風幹。
杜晴晴咽了口唾沫,她的目光因長時間聚焦黑暗,已經出現了稀薄的光暈,黑暗像是漾出了一層又一層無聲的漣漪,將原本可見的物體輪廓衝刷得模糊不清。
她必須每隔一段時間移開目光看看別的地方,才能讓自己的眼神重新聚焦。但每次杜晴晴被迫移開目光,她都覺得頭頂上懸了一柄達摩利斯之劍,搖搖欲墜地,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
杜晴晴生怕自己某一個恍神間,對麵的那對父女會突然發難,幾次緊繃又鬆懈循環往複,自己渾身都要被冷汗浸透了。
“杜……”不知過了多久,中年男人才終於開口,杜晴晴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中年男人剛開了個頭就卡殼了,他挖掘著腦子裏那點貧瘠的記憶,試圖想起來杜晴晴的名字。
“杜晴晴。”林向小聲接道。
“哦,杜晴晴。”中年男人把藥瓶擰緊揣回兜裏,他看了看杜晴晴手裏那把槍,放軟了聲音:“咱們一直在這幹坐著也不是個事兒,妹子,咱們好說好商量,怎麼樣?”
杜晴晴警惕地捏緊了槍,問道:“……商量什麼?”
“商量這次遊戲怎麼辦。”中年男人笑了笑:“咱們也不能在這幹坐著等天亮,遊戲任務中說了,要活到天亮,還得殺了NPC才能過關。那兩個小子不是玩家,肯定也不會管咱們死活。現在他們是把NPC拖住了,但之後他們的事兒一辦完,還能管咱們死活嗎。”
杜晴晴猶豫了片刻,沒有說話。不可否認的是,中年男人這席話確實說到了她的心裏。從高鐵站那裏杜晴晴就知道,不管是許暮洲還是嚴岑,沒一個是見義勇為的熱心好市民,指望他們辦完正事回頭救人,比天方夜譚還胡扯。
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杜晴晴連許暮洲究竟是什麼人都沒摸清楚,要說短時間內確立信任,那是信口胡說。
但她也不可能三言兩語就相信麵前這對有前科的父女,杜晴晴還記得校服男孩的死狀,年輕的小夥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在瞬息之間就被奪走了生機,杜晴晴唇亡齒寒,一想起來也覺得渾身發冷。
“你什麼意思。”杜晴晴問。
“妹子,我知道你對我也有防備,這太正常了。玩兒這個遊戲的,時間久了沒有幾個正常人。”中年男人看起來很坦蕩,他衝著杜晴晴攤開手,誠懇地說:“如果你有幸一直活下來,你遲早就會明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