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望鄉(二十二)(1 / 2)

這是一本收錄了“紀念”生平的紀念冊。

這本紀念冊以出生證明為開端,到死亡證明結束,薄薄的一本,拿在手裏都沒有什麼重量。

“紀念”患的是癌症,惡性腫瘤的位置在腦中,離腦血管相當近,擴散速度也很快,從查出病症到去世,也才不到一年的時間。

這本紀念冊扉頁的透明塑料中還夾了一張補辦戶籍證明的預約紙,上麵的預約時間是2015年7月份,比最早的確診病曆單晚三個月。

“紀念”出生的時候,還沒有完全開放二胎名額,所以在出生後壓根沒有身份戶籍。後來雖然有了補辦的機會,但大概已經沒人想起這一茬了。

許暮洲歎了口氣,才明白紀曉莉那句“沒有名字”的意義,“紀念”這輩子活得如同曇花一現,連身份都沒來得及留就已經不在了,整個人來得兩手空空,走得也瀟灑無比,就隻留下這份冊子。

紀筠沒有在這份冊子上做任何批注,這也讓這本冊子顯得冷冰冰的,許暮洲沒法從上麵看出一絲一毫紀筠自己的心路曆程,也一時摸不清她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整理成冊。

許暮洲歎息一聲,將文件冊扔在了床上。

“咱們要不要去這家醫院調查一下當時的情況?”許暮洲說。

“沒有這個必要。”嚴岑說:“這本冊子裏的東西已經很全麵了,報告都是按時間排列的,消息都很清楚。我剛才已經看過了,‘紀念’最後進行的是保守治療,沒有手術,也沒有過多化療。”

許暮洲對於這種東西的敏感度不如嚴岑,他愣了愣,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在他的常識類醫學印象裏,癌症想要痊愈隻有兩種辦法,一種就是化療,另一種就是手術。他原本以為憑紀筠表現出的在意來看,她應該拚盡全力去救過“紀念”,但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嚴岑已經看完了手中的照片,他將那摞照片攏起來,在膝蓋上磕整齊,回頭看著許暮洲。

“‘紀念’的歲數太小了,腫瘤位置也很刁鑽,開刀或許就等於要她的命。化療也是一樣,她大概接受不了。”嚴岑說:“至於他們家裏選擇保守治療的原因,或許除了因為確實是沒得治了,還有家庭條件太差的原因。”

“不可能。”許暮洲一口否定,他把房產證遞給嚴岑,說道:“這棟房子原價六十八萬,紀筠是全款買的。購房期在2016年1月份,幾乎是‘紀念’剛剛去世不久就買了,加上她屋裏這些軟裝硬裝,少說還要個二十來萬……你是想說她在一個月內賺了百來萬?”

嚴岑沒有接那本房產證,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許暮洲。

許暮洲被他看得後背發涼,不可置信地問:“……真的?”

嚴岑站起身,讓開他原本坐著的那一小塊地方。

紀筠的臥室中,床和衣櫃占了絕大多數麵積,隻留了兩個一人餘寬的過道用來走路,窗邊鋪了厚厚的毛毯,剛才嚴岑就是坐在床和衣櫃中間翻閱資料的。

他這麼一起來,露出了原本被他擋在身後的一些雞零狗碎。

許暮洲彎下腰,從雪白的絨毛地毯上撿起了幾張信用卡。這些信用卡無一例外都剪了一角,是已經廢棄不用了的。

除了這幾張信用卡之外,靠近床頭的地方放著一隻老舊手機,已經連上了電源線,正顯示充電中。

許暮洲回頭看了看嚴岑,伸手按亮了手機屏幕。

“這個是紀筠的曾用機。”嚴岑說:“短信箱裏都是還款信息,來自銀行和尾號跟你手裏的這幾張都對得上,全都是透支了最大額度。”

嚴岑說著,許暮洲已經打開她的手機看了,嚴岑說得沒錯,這些還款信息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月,幾乎每個月都是最低還款,而且還了之後沒多久,就會再一次花出去。

這幾張信用卡的額度加起來一共也才不到兩萬塊,紀筠左填右補,幾乎一直在往外掏。

這種情況持續到2016年初,紀筠才突然還上了所有的欠款,催債信息到此為止。

除此之外,短信箱最頂端還有一條最新的短信。

“你知道嗎,彩票中獎了。”

“昨晚開獎的,一千萬。”

許暮洲愣愣地看著這條短信,有點緩不過神。這條短信是單向發送出去的,對方是一個陌生號碼,沒有回音。冰冷的方塊字無法展現主人的情緒,許暮洲不太能想象紀筠是懷抱著什麼心情打下這行字的。

她的妹妹或許因為沒有足夠的經濟支撐而離世,但轉過頭,她就獲得了這些東西。

如果這張彩票再早那麼一些,來得及時一點,哪怕明知病症不可能治愈,紀筠大概都會拚盡全力地再試一試。

短信上的時間是2015年12月30號,離“紀念”死去隻過了十天。

命運不但殘忍的拿走了紀筠的希望,還給了她一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