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貝爾伯爵的管家話很少,他安靜克製地走在許暮洲前方為他引路,目光恭順地垂落下來,並不私自窺伺主人的客人。
按理來說,永無鄉也是個城堡規製的島,但許暮洲走在走廊裏,卻覺得這種建築跟他以往見到的都有區別。
羅貝爾伯爵的城堡更接近於中世紀建築,走廊並不十分寬敞,大概隻能容納兩個人左右並排而行,走廊的地麵上也鋪著跟客廳同款規格的厚實羊毛毯。許暮洲看了看,發現走廊的毯子上織得是類似田園風光的景色。
隻是織得非常抽象,要不是許暮洲順著樹幹發現了梧桐樹和溪流花紋,恐怕也認不出來。
走廊兩邊的牆壁上每隔一兩米就會設立一個銀質燭台,小巧的銀質托盤從牆麵上延伸出來,藤蔓纏繞在燭台把手上,被火光映照出纏繞至深的影子。
這座城堡的整體色調都太暗了,許暮洲想。
無論是紅綠兩色的羊毛毯,還是深褐色的牆壁,都把這座城堡拉進了一種莫名陰鬱的氣質中。
城堡走廊的左右兩邊都是房間,而走廊兩側也是封死的牆麵,哪怕是青天白日的,這條走廊也沒有任何能納光的途徑。
許暮洲著重看了一眼,發現這排燭台也擦拭得非常幹淨,連托盤中的蠟油也隻是淺淺一層,看起來是隨時有人打理。
那位伯爵大概是個處女座,許暮洲想。
羅貝爾伯爵的書房也在三樓,管家將許暮洲帶到三樓,在走廊盡頭那扇寬厚的木門錢停住了腳步。
管家衝許暮洲微微欠身,示意他稍等,才轉過頭去敲了敲門。
“主人。”管家說:“拉塞爾家的少爺來了。”
拉塞爾是永無鄉為許暮洲選定身份的姓氏,許暮洲之前在請柬上就見到過了,於是並不驚異,一言不發地站在管家身後,不耐煩地轉著手中的手杖。
裏麵沒有傳來聲音,而是傳來一聲清脆的搖鈴。
什麼操作,許暮洲懵逼地想。
這種搖鈴聲一般是貴族用來呼喚女仆的,先不說在貴族莊園中,管家的地位較高,有資格直麵主人聽候吩咐,單憑門外還站著客人這件事,羅貝爾就不應該用這種方法回應。
太狂妄了吧,許暮洲心說。
管家見怪不怪,他衝著房門微微躬身行禮,才伸手推開了書房門,衝著許暮洲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家主人請您進去,少爺。”管家說。
羅貝爾伯爵的書房很大,房頂也挑高了不少,許暮洲職業病發作地下意識往上看了看,覺得這書房棚頂少說有四米多高。
伯爵的書房雖大,裏麵卻不顯得空曠,除了靠近窗邊的大實木書桌之外,左右兩邊的牆麵上都是高達棚頂的巨大書架,上麵滿滿當當地塞滿了書籍,一架矮梯子就擱在書架旁,大概是用來取用上層書的。
大概是因為跟任務主線無關,永無鄉沒有對書架上的書目名錄進行翻譯,許暮洲一眼掃過去隻覺得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字母,看起來眼睛疼。
許暮洲收回目光,望向正對著門的那扇足有兩米高的大窗。
月色正當空,近乎正圓的月亮被烏雲遮去一角,也掩住了大半的月光。
在高大的木窗之下,有個男人正坐在窗前,他穿了一身與油畫上相似的禮服,肩章上金色的鏈穗垂下來,半鋪在他的肩膀上。他膝蓋上蓋了一條很厚的毯子,椅子的右扶手邊上斜放著一條圓頭尖底,銀色握把的木質手杖。
他儀態極好,肩線繃得筆直,十指交叉擱在膝上,正靜靜地看著窗外。
羅貝爾伯爵的椅子是麵對窗戶放置的,許暮洲站在他的書桌前三步遠,隻能看到他大半挺拔筆直的背影。
許暮洲站在那裏,靜靜地打量著他——這位羅貝爾伯爵看起來應該有一些年歲了,許暮洲能看到他鬢邊的一點灰白。
“主人。”管家站在門口,拉著門把手,提醒道:“這位是拉塞爾家的小少爺,是您這次宴請的客人之一。”
羅貝爾伯爵肩上的肩章微微晃動一下,他抬起手揮了揮,說道:“你先出去吧。”
許暮洲一怔。
管家識趣地帶上房門,羅貝爾伯爵垂下眼,將擱在手邊的手杖拿了起來,橫放在膝上,然後伸手握住了他木椅的粗重的車輪。
直到這時許暮洲才驚覺,他身下坐著的是一輛古舊樣式的輪椅。
羅貝爾伯爵自力更生地扶著他身下的輪椅轉過身來,看向許暮洲。
他並未欠身,而是右手撫在胸口,輕描淡寫地說道:“歡迎到來,許少爺。”
——是嚴岑。
然而許暮洲已經徹底懵了。
在聽到嚴岑聲音時,直到嚴岑剛剛轉過身的那一刹那,許暮洲就已經認出了他,並十分篤定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