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環境和工作單位的情況當然可以對工作人員坦誠。”鍾璐站起身來,繞過辦公桌拍了拍許暮洲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但是小暮洲,員工也分三六九等,沒有工作單位會對實習生毫無保留的。”
鍾璐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了——長遠留下的員工是永無鄉的自己人,當然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但完成任務就要離開的實習生就沒必要知道那麼多了。
許暮洲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
鍾璐是給了他一個選擇,如果他要繼續問下去,鍾璐當然會跟他說實話,隻是這個“實話”聽完,能不能走就另說了。
而另一種,就是他乖乖保持沉默,倆人心照不宣地揭過這個話題,就當這次氣勢洶洶的質問從來沒有過。
很有趣的是,明明都是永無鄉的人,嚴岑和鍾璐卻站在了兩個極端,嚴岑竭盡所能地想讓他離永無鄉遠一點,但鍾璐話裏話外的意思,反而很希望許暮洲留下來一樣。
——這兩條路擺在麵前,許暮洲忍氣吞聲地選了後者。
他低眉順眼地垂下頭,一副任勞任怨模範好員工的樣子,不再問了。
見他不再追問,鍾璐便知道了他的決定,她識趣地不再往灶中填火,而是順水推舟,各退了一步。
“所以說小孩子好奇心不要太重。”鍾璐說:“嚴岑雖然脾氣不怎麼樣,但是如果你相信他,就該明白,起碼從他的角度來看,他對你做的事都是基於為你好的基礎上……當然,我知道,‘是為你好’這句話本身就很欠揍。但是這不能否認在少數情況下,這句話也是真理。”
許暮洲抿了抿唇,知道她說的對。
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擁有更多信息的嚴岑作出的決定確實比他更可信。
他應該相信嚴岑,許暮洲煩躁地想。
“看你這一臉要吃人的表情。”鍾璐搖搖頭,剛感慨到了一半,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珠一轉,興致勃勃地提議道:“要不然下個任務,讓你自己去怎麼樣?給你個距離產生美的機會,也冷靜冷靜。”
許暮洲:“……”
“承蒙關照。”許暮洲說:“不用了,維持原狀就好。”
他已經太累了。
許暮洲今天被迫觀看了一場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又轉過頭被自己對象喂了一口“沒有未來”的軟刀子,現在心神俱疲,一點也不想跟永無鄉扯上什麼更深的關係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鍾璐遺憾地歎了口氣。
“好了,工作令人開心。”鍾璐很快打起精神,順手從辦公桌上抄起兩本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夾,塞進許暮洲懷裏,倚在辦公桌上說道:“看你悶悶不樂的,給你個好玩的世界散散心。”
除了上次的突**況,許暮洲還從來沒體會過這麼緊湊的任務頻率,他抱著文件夾,奇怪地問:“現在?”
“明天下午。”鍾璐理所當然地說:“早點去工作也好,省的窩在永無鄉相看兩厭,而且你們倆說不定在任務中相處相處就和好了。”
許暮洲:“……”
他狐疑地看著一臉八卦的鍾璐,開始深刻懷疑鍾璐想留下他是不是就是為了給嚴岑分配對象。
“別這個眼神。”鍾璐大言不慚地說:“我是很一視同仁的,嚴岑皮糙肉厚無所謂,你也是我的員工,我也得為你的心理健康著想嘛。”
許暮洲:“……”
那可真是太謝謝了,真是感天動地好老板,他在心裏腹誹道。
鍾璐變戲法一樣地不知從哪摸出一隻嶄新的黑色繡球花,往許暮洲懷裏一扔,擺了擺手:“行了,走吧走吧,拿回去看。”
許暮洲被鍾璐掃地出門,帶著新任務信息回到317的時候,嚴岑還維持著他剛剛出門的姿勢沒有動過。
天色將暗,臥室裏也沒有開燈,黃昏稀薄的光暈被厚厚的窗簾阻隔了大半,整間臥室都暗沉沉的。
許暮洲進屋關門換鞋都沒有刻意放輕動作,按嚴岑的五感敏銳度來說,早就應該發現他回來了。
但嚴岑坐在床邊,情緒不明地垂著眼,滿臉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暮洲莫名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就像看見了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大貓。
許暮洲一見嚴岑,剛才已經盡數壓下的火氣就又翻騰了上來,整個人又氣又心疼。
永無鄉的時間不以年計,長長久久沒有盡頭。嚴岑想要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本來沒什麼錯,但是以後呢。
他這樣自暴自棄地先一步放棄未來,隻想著盡可能在短暫的,有限的時間裏留下更多美好的回憶,等之後十個任務結束,許暮洲可以自己拍拍屁股,臨走接受一次什麼勞什子的“記憶清洗”走得瀟瀟灑灑,可留下的人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