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長生天(十九)(2 / 2)

露貴妃柳盈盈在幾個月前還沒有封號,三個月之前卻忽然被賜封了一個“露”字做封號,一躍從柳貴妃變作了露貴妃。

賜封號本來就是帝王表示喜歡的一種方式,大概可以約等於升半級。但是貴妃的地位本來就很敏感,為什麼衛文軒忽然又給她抬了些地位。

嚴岑皺了皺眉,重新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妃嬪名錄。柳盈盈進宮早,他翻了大半本才在一本冊子的最後三分之一翻到她。

——然後他奇異地在柳盈盈這一張找到了孟晚晴結局的原因。

匈奴和衛文軒的和平隻持續了三年,在六個月前,衛文軒再一次向匈奴開戰——這次是他主動的。

這一場仗打得很快,趕在年關之前就結了。直到四個月前,奉國公在與匈奴的最後一戰中大獲全勝,蕩平了草原,將剩餘的零星異族人趕過了山口。

柳盈盈作為奉國公的嫡女,因奉國公的大功也受到了蔭封。

衛文軒沒有在意孟雪晴的麵子,毫不留情地將她的母族屠殺蕩平,實現了他雄偉帝王抱負中的一環。

嚴岑都不必將自己帶入衛文軒的立場,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對於這些身處高位的人來說,他們甚至不會覺得傷害了某個人的心,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衛文軒想要一勞永逸,永不再被匈奴侵擾,從他的立場來看,似乎也沒錯。

——但也隻是“從他的角度”來看。

就像當一個人的家財萬貫,數以億計的時候,那麼幾百塊錢跟幾千塊錢在他眼裏就都是一樣的。

人活著有無數條達成目標的道路,但衛文軒這種人因為擁有的太多,所以壓根不會費神去想更完善的那一條,他隻要選擇最快最解氣的一條路去走就可以了。

衛文軒在揮師北上的那一刻甚至都不會想到長寧宮裏的孟晚晴——或許他想到了,但是他不在意。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人心不過是他所擁有資源的一種,尤其是後宮這些隻能仰仗他鼻息過活的女人,不必過多在意。

——何等自大,嚴岑冷笑。

嚴岑合上這本冊子,大概弄懂了這段關係。

可是現在的問題在於,衛文軒徹底蕩平草原是在四個月之前,離孟晚晴被遷宮還有兩個多月。兩個多月的時間在後宮並不短,這起碼說明衛文軒在最初根本沒有對孟晚晴下手的意思。

孟晚晴不但還在安安心心地當著她的淑妃,甚至在這兩個月中,衛文軒還見過孟晚晴幾次。

雖然沒有侍寢,但是也排除了衛文軒因為沒想起來,所以沒處置孟晚晴的可能性。

——那麼兩個月後又發生了什麼,才讓衛文軒忽然轉變了想法。

嚴岑沉默片刻,將手中翻開的各個本子一一合攏,按原本的順序放回原位,又將掛鎖複原,轉身向另一邊走去了。

書房的另一側放的是宋雪瑤的書桌,嚴岑在這裏帶的時間久了點,窗外的陽光已經開始西偏,地板上原本規律的陽光色塊被拉長延伸,變成了一條斜斜的射線。

書桌上的東西並不多,書桌後的書架是用來放宋雪瑤的字帖的。書桌右側的地上放著一隻畫缸,裏麵約莫放了六七個畫軸。牆上還掛著幾張字,大多寫的是詩詞,宋雪瑤的字不完全是一副端莊貴氣的模樣,其中有兩張臨的行書,也臨得有模有樣。

宋雪瑤是文官世家的嫡女,自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書房布置的精細是很正常的事。但嚴岑的目光落在腳下,有點不明白為什麼宋雪瑤要在書桌底下鋪張毯子。

嚴岑還沒在這裏見過絨毯毛毯一類的東西,書桌底下鋪的這東西與其說是“毯子”,不如說更像是薄薄的褥子,嚴岑彎腰摸了一把,發現裏麵還蓄了一層棉花。

——放在這不倫不類的。

宋雪瑤的桌上放著一遝宣紙,大約是她先前沒寫完,也沒來得及被收起來的。

嚴岑掃了一眼,卻忽然見那遝宣紙的一角粘上了些輕微的磨痕,這磨痕像是由下至上沾到的,上麵的幾頁宣紙反到沒有被汙染的痕跡。

嚴岑皺了皺眉,伸手掀開了那一遝宣紙,最後在倒數第三張發現了一張裱起的畫。

畫上是一位紅衣女子的背影,她站在一棵桃花樹下,腳邊有零落的桃花瓣。

除了畫外,宣紙右上角還題了字。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