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知道許暮洲在想什麼,沉聲道:“進去再說。”
孟晚晴的靈堂一天之間變了樣,原本的排場雖然寒酸,但好歹基本的物件都有。但隻是短短二十四小時過去,這屋中除了棺材就什麼都不剩了。
靈堂供桌和長明燈都不知去了哪裏,幫忙唱經的人也像是從來沒出現過,除了孟晚晴身邊的那倆侍女還跪在棺木前燒紙之外,這地方簡直像是被人從裏到外換了一遍血。
除此之外,連孟雪晴的棺木都被釘上了。
——這不是個好兆頭。
嚴岑微微皺了皺眉,邁步進了門。
先前在宋雪瑤寢殿見到的那異族少女先發現了他,她手中還攥著幾張黃紙,跪坐在一隻破舊的銅盆邊,仰起頭來,愣愣地看著嚴岑。
嚴岑掃視了一圈屋內的情景,問道:“這屋裏的其他人呢?”
那異族少女像是聽懂了某個字眼,下意識張口回應了一句,隻可惜她說的大概是他們的母語,很難辨認。
“這年頭,做個任務還得要求會點小語種。”許暮洲已經將院中的幾個偏殿都走了一邊,一邊邁步進門,一邊隨口道:“由此可見,英語六級啥用沒有。”
那異族侍女見嚴岑無動於衷,有些急了,又說了一句什麼。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身邊的另一個侍女按住了胳膊,硬生生打斷了。
“大人。”那侍女說:“淑妃娘娘明日便要下葬了。”
這侍女應該也是孟晚晴身邊伺候的人,先前看到時也是她在這裏燒黃紙,許暮洲跟對方還說上過幾句話,應該是孟晚晴身邊的侍女不懂漢話,所以要弄這麼一個侍女來幫襯著。
“明天?”嚴岑皺著眉掃了她一眼:“誰下的旨意?”
那侍女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抖,含糊地說道:“皇後娘娘崩逝了,所以暫且是……是露貴妃管理後宮。”
又是柳盈盈。
許暮洲倚在門邊,覺得怎麼哪哪都有她。或許是有些先入為主的概念,以至於許暮洲現在對這位未見其人先聞其名的貴妃現在沒有一點好印象,總覺得對方像是心狠手黑的宮鬥boss。
不是衛文軒下的令,那這命令在嚴岑眼裏就可以直接無視了。他大步邁進屋,走到孟晚晴的棺木旁邊,伸手撫了撫那冰涼厚重的棺蓋。
那侍女連忙站起身來,連燒紙都顧不上了,有些緊張地湊近了嚴岑,惴惴不安地瞥著他的臉色,遲疑地問道:“大人,您——”
她說話間,身上傳來一縷非常細微的木質香氣,摻雜著沉香和檀香兩種,聞起來非常純粹,是上好的香料燃燒後留下的。
嚴岑原本根本沒把這小丫頭放在眼裏,聞到這味道後反而分出注意力來看了她一眼。
嚴岑撫摸棺蓋的手一頓,屈指在棺蓋上敲了兩下。
“開棺。”嚴岑說。
原本倚在門口圍觀的許暮洲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了他。
然後許暮洲忽然發現,嚴岑在侍女的視覺盲區內不著痕跡地用餘光掃了一眼對方的表情。那眼神很冷,帶著些似有若無地打量。
結伴工作這麼久,許暮洲跟嚴岑之間自然有默契,他心下了然,知道這是嚴岑發現了什麼。
於是許暮洲輕咳了一聲,衝著呆愣愣的異族侍女招了招手,說:“這位姑娘,來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異族姑娘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話,但應該是看懂了他的手勢,茫茫然看了一眼嚴岑,然後站起身來,乖順地往許暮洲身邊來了。
許暮洲先一步轉過身,帶著異族少女往門外的台階下走去,準備給接下來艱難的溝通手動創造一個安靜點的環境。
異族小侍女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跟這個宮城裏的其他人相比,她似乎有種格格不入的天真。
“你……”許暮洲放慢語速,將一句話拆開來,試圖用最簡單的話來跟她溝通:“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
孟晚晴來這好歹三年了,就算他們主仆天天在一起說母語,按理來說處在一個陌生的語言大環境中,耳濡目染也應該能聽懂一些。
那小姑娘眨了眨眼,遲疑地點了點頭,衝他比劃了一下,用一種非常蹩腳的語調說:“一小些。”
許暮洲:“……”
他覺得他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在學校接待交換生的那一天。
不過好在對方的語調非常奇怪,但隻要能聽懂一點就是好事,這異族姑娘無疑是最了解孟晚晴的人,又不會收到外界因素幹擾,從收集信息的角度來說,她的證言應該是最可信的。
屋內的侍女沒有在意門外這點小小的插曲——她正忙著試圖說服嚴岑不要開棺。
“這——淑妃娘娘明日便要下葬了。”侍女艱難地微笑著,說道:“現在開棺,於理不合。何況淑妃娘娘貴體珍重,大人若想開棺,恐怕得過問陛下,得陛下下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