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傳喚他嗎。”嚴岑問。
許暮洲擰著眉,有些為難。他最討厭跟這種經常出現在群眾視野的公眾人物打交道,何況齊遠並不隻是個普通的有錢人,他可是申城經濟的臉麵。許暮洲倒不怕傳喚這種人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隻是他前腳傳喚齊遠,後腳他那些西裝革履的精英律師就會像嗅到血味兒的獵犬一樣摸到這裏來,然後把這尊大神完完整整地保出去。
所以如非必要,許暮洲不想打草驚蛇。
於是許暮洲搖了搖頭,說:“我再去現場看看。”
“現在?”嚴岑問。
“嗯。”許暮洲說著將那杯微燙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後抄起桌上的鑰匙,繞過辦公桌,從沙發上撈起自己的外套。
他這雷厲風行的做派看得嚴岑一愣一愣的,許暮洲雖然一直以“苦逼社畜”自居,但嚴岑到底沒看過他獨自處事的模樣。
在永無鄉時,雖然嚴岑會有意無意地將任務主導權交給許暮洲,但那到底是不一樣的,是一種在嚴岑保駕護航下的“主導”。可是換在這個世界時,“嚴法醫”礙於身份和人設處處掣肘,許暮洲反倒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節奏把控者,嚴岑雖然可以在細節處引導他,但也隻能被動著配合他的步調。
幸好,獨挑大梁的許暮洲除了敏銳之外,也很有主見,行動力和決策力都做得很不錯。
嚴岑眨了眨眼,無端咂摸出一點沒來由的欣慰來。
但欣賞是一回事,嚴岑卻不放心他大晚上自己跑去案發現場——許暮洲自己是身在此山中,隻以為這是職業生涯中的又一樁案子,嚴岑知道的信息卻比他多得多,哪敢放他一個人在龍潭虎穴裏瞎撞。
“辦案人員不能單獨搜證——我陪你去吧。”嚴岑道:“如果有什麼關於屍體的其他發現,我還能順路幫幫你的忙。”
許暮洲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聞言疑惑地回過頭,問道:“你不下班了?”
嚴岑一噎,不太能理解正常人“能早一分鍾下班絕不多拖”一秒的生存本能,於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回家也沒事幹。”嚴岑怕許暮洲不同意,還學著許暮洲原來的語氣酌情增加了一句:“工作讓人充實。”
“很好,很有覺悟。”許暮洲折返回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下次有勞模評選我投你一票。”
嚴岑:“……”
謝謝,真是個實在的激勵呢。
於是嚴岑連衣服也沒回去換,依舊咣當著那件白大褂跟著許暮洲出了門,好在許暮洲天生對他們這種戴眼鏡坐辦公室的“大學生”有“文弱”濾鏡,臨出門時從外麵的大辦公室隨手薅了一件不知道是誰的羽絨服扔進了嚴岑的懷裏。
晚上路上不怎麼堵車,許暮洲抽空在半路等紅燈的時候把調查進度在他們那小群裏報備了一下,幾乎在五秒鍾之內收到了從四麵八方來的好幾句“許哥辛苦了。”
許康的死狀太過慘烈,算是惡**件,整個刑偵二隊今晚都別想下班,也不缺許暮洲一個,他趁著紅燈倒計時的最後五秒鍾手速翻飛地回了一句“同誌們辛苦了”,然後把手機往手扣裏一扔,順勢加了個檔。
嘉禾小區的保安很認臉,許暮洲的車早上來過一次就被他記住了,問都沒問一聲就抬了杆。
“我看過檢查報告了。”許暮洲一邊走一邊開口:“那副畫確實是用許康的血畫的,應該是凶手沒跑了——可惜在畫架上沒發現他的指紋。”
“他很小心。”嚴岑說:“不是也沒有查到他的腳印嗎。”
“還是有的——在洗手間門口提取到了一枚很淺的鞋印,因為沒有沾血,所以不太明顯。”許暮洲搖搖頭:“痕檢對比了一下,跟在電梯裏提取到的那半個泥水腳印相似度很高,並不是許康自己的,也跟齊遠的鞋印不匹配。”
“凶手去過許康的衛生間?”嚴岑問道:“不是說凶手進屋之後在客廳中就動手了嗎……他們還在屋裏做過交流?”
“我傾向於是事後。”許暮洲沉聲道:“那枚腳印一半在門裏,一半在門外。許康的洗手間裏,門邊就是洗手池。所以我猜,他可能是畫完了畫,然後去洗手的。”
凶手在深夜敲開了許康的房門——許康是個排斥社交的畫家,能成為他的熟人應該不是件簡單的事。或許凶手還是笑意盈盈的,非常禮貌地獲得了主人的準許才進入他的家門。
許康應該也沒有想到,他親手放進來的不是友人,而是一尊殺神。凶手貓捉老鼠一樣地戲耍了他半天,最後才大發慈悲地給了他一個痛快,然後戳碎他的內髒,用什麼東西接住他的血,悠閑地在許康自己賴以為生的工具上畫下了自己犯罪的標簽。
然後凶手做完這一切,優哉遊哉地走進洗手間,將手上的血汙洗淨,又仔細地擦幹。
許暮洲皺了皺眉,感覺到一種本能的不適。
——這凶手的殺人流程是不是有點太過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