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沉夢(十)(2 / 2)

然而不能許暮洲想出個所以然,他身後的門鈴忽然被按響了。

【滴——】

老式公寓的門鈴有點像擺設,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會用一次,連送外賣的都不會去按,聲音又啞又澀,像是在砂紙上磨過的鏽鐵片,聽一聲都覺得耳膜生疼。

偏偏這聲音又奇大無比,還沒法從門裏麵關閉。

浴室中的“許暮洲”顯然也聽見了這個,浴室中的水聲一停,“許暮洲”拉開廁所門,光著腳披著浴袍走出來,頭發濕漉漉的,發尾還帶著沒洗幹淨的泡沫。

“誰啊。”被打擾的“許暮洲”顯然不太高興,他腳步沉重地走過來,向著房門的手柄伸出手。

許暮洲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從自己的身體裏穿過去,握住了門把手。

但他還沒來得及對這種感覺感到微妙,餘光中忽然閃過了什麼,他一時間連“自己”都顧不得觀察,連忙向前一步,轉過頭看向廁所。

“許暮洲”出來得著急,廁所門也沒來得及關,花灑接口的縫隙裏還在向外流水,淋浴房門前被踩濕的海綿地墊正在緩慢地恢複原狀。

緊接著,淋浴房的玻璃房門處不知為何忽然被崩開一道可怖的裂縫,那道裂縫在眨眼間從頭裂到尾,隨即玻璃門狠狠地炸開,砰得一聲,碎裂的玻璃片砸了一地。

許暮洲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跳了一拍,嚇得手腳冰涼。

如果,如果沒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奇怪門鈴,那這時候“許暮洲”應該正在浴室洗澡,然後——

許暮洲不敢想了。

雖然鋼化玻璃的碎玻璃碴大部分非常細小,但那麼小個空間裏,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

“許暮洲”顯然也嚇得不輕,他愣愣地看了浴室一會兒,有點反應不及。

或許是在永無鄉待久了,對自己的人身安全有種本能的安全感,許暮洲要比“自己”更早反應過來,他下意識轉頭看向被“許暮洲”推開的門外,想看看按響了這個救命門鈴的是何方神聖。

然而奇怪的是——門外沒有人。

許暮洲剛剛沒有聽到門外有人離開的腳步聲,也沒聽見“許暮洲”跟外麵的人有什麼交流,那就應該說明,“許暮洲”開門的時候,外麵本身就沒有人。

許暮洲奇怪地擰緊了眉,但緊接著,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整個人幾乎是撲一般地衝到了門外,扒著樓梯往下看了看。

空蕩蕩的走廊裏沒有人影,但許暮洲聞到了一股非常淺淡的煙草香。

——“我會一直看著你,一直愛你。”

嚴岑這句話突兀地在他耳邊響起,許暮洲趴在冰涼的扶手上,覺得一向好用的腦子好像短路了。

——什麼意思,許暮洲茫然地想,這就是……他離開永無鄉之後的“未來”?

許暮洲還想再看,卻忽然被一股奇怪的拉力向後扯去,他眼前的景象變得扭曲至極,畫麵中的所有顏色擰在一起,變得怪誕無比。

下一秒,許暮洲整個人驟然一沉,首先感受到的是手中溫暖圓潤的觸感。

水晶球在許暮洲手下淡淡的發著光,溫潤的光芒幾乎要將他兩隻手都籠罩在其中,一眼望去,跟濃霧非常相似。

——許暮洲又回到了那座城堡裏。

許暮洲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腦子像是開機重啟一樣,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

“你怎麼了。”托婭擔憂地看著他:“你怎麼哭了。”

許暮洲反應慢半拍地皺了皺眉,從水晶球上收回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眼睛。

他沒有摸到水漬,但是卻覺得眼皮一陣熱辣辣的刺痛。

許暮洲被這股痛意喚醒,他眼珠左右晃了晃,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沒有。”許暮洲啞著嗓子說:“眼睛是發炎了。”

許暮洲一時忘了要裝成一個唯唯諾諾的膽小海員,但好在托婭似乎沒發現他氣質上的變化。

“那就好。”托婭語氣輕鬆地說:“你看到自己的未來了嗎。”

這兩個字刺痛了許暮洲,痛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在這場幻境的前半截裏,許暮洲還曾經懷疑過幻境的真假,因為那根實際情況差得太遠了,許暮洲想不到有什麼理由會讓他放棄嚴岑。

但緊接著,這場幻境的後半截卻又狠狠地給了他當頭一棒——因為那就是他,從臉到身體,從生活習慣到說話方式,一切一切都確實是他本人無疑。

“我——”許暮洲不想回憶那些場麵,於是把問題拋了回去,語氣不善地問:“你沒看到嗎?”

“沒有。”托婭搖搖頭,認真地說:“你的未來隻有白茫茫的一層濃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