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沉夢(十四)(1 / 2)

到晨光微熹時,嚴岑將半睡半醒的許暮洲扶了起來,就著一口淡水,把紙包裏剩下的半片藥給他喂了進去。

海上的天亮的早,如果沒有風雨,在淩晨三四點鍾左右,晨光就會順著海平麵鋪灑出來。

嚴岑在任務過程中不太依賴睡眠,在許暮洲床邊守了半夜,也不見什麼疲態。

倒是許暮洲後半夜睡得極其不好,時不時就會折騰一陣,也不知在夢中夢見了什麼,期間還間歇性說了幾句囈語,隻是聲音太過模糊,嚴岑聽了聽,也沒聽出什麼東西來,隻能任他拉著自己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他的虎口幫他放鬆。

許暮洲手上的繡球花也被嚴岑取了下來,鬆鬆垮垮地繞回自己手上。

他這一整晚坐在床邊,左手被許暮洲緊緊地攥著,那繡球花就在他右手心裏來回打滾,被他擱在掌心裏把玩。

許暮洲這一晚上的夢像是整合了他頭二十幾年的全部人生,原本規律有序的人生路徑被全部打散又隨即組合,跳躍性極大。那些記得清的記不清的往事一股腦都回到了他的腦子裏,他一晚上都在這種糾纏中掙紮,睡得萬分疲憊。

但好在約莫是因為吃了藥的緣故,淩晨時分,許暮洲已經不再燒得那樣厲害了。

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許暮洲被窗外的不遮擋的日光晃了下眼,下意識翻了個身,又被兩人交握的手扯住,於是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睛。

他眼前朦朦朧朧的一片看不清,很快,眼前就遮上來一隻手,替他擋住了窗外的光。

許暮洲眨了眨眼睛,還不等緩過神,就見那隻手上移了些許,摸了摸他的額頭。

那隻手掌心微涼,許暮洲正發著燒,渾身燥得不行,乍一撿著個清涼的,下意識偏頭蹭了蹭對方的手心。

“好多了。”嚴岑收回手,淡淡地說。

許暮洲燒還沒完全退,整個人睡出了一身冷汗,額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一雙眼睛霧蒙蒙的,看起來像是對不準焦。

“……嚴哥?”他遲疑地問。

“嗯。”嚴岑耐心地答應了一聲:“是我。”

許暮洲聽見他回答,像是安下心來,又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晨起的眩暈。

他整個人的意識像是還沉在夢中,過了幾分鍾,才終於清楚地將自己的意識剝離開,認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許暮洲再次睜開眼,這次他看起來清醒多了,捏了捏嚴岑的手,然後利落地放開了他。

“……你怎麼坐在這?”許暮洲坐起來,捂著額頭問。

嚴岑沒有回答,他在床邊坐得筆直,確定許暮洲已經清醒過來,且沒什麼大問題之後,才淡淡地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的海麵。

“你昨天去找托婭,發生什麼了?”嚴岑問。

嚴岑的語氣淡淡的,也沒分給許暮洲些許眼神,許暮洲心裏咯噔一聲,本能地覺得他生氣了。

“我……”許暮洲張了張口,有些為難。

怎麼說,難不成跟嚴岑說,未來我會跟你分手,把你拋下,然後一個人回家吃香的喝辣的,還要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保護嗎,這聽著也太混賬了。

許暮洲剛睡醒,腦子還在重啟階段,一時間隻能撇開眼神,看著倒是有些心虛了。

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嚴岑卻沒了耐心。

“要麼你老老實實告訴我,要麼我想辦法從你嘴裏問出來。”嚴岑盤著手中那枚小小的繡球花,說:“自己選吧。”

許暮洲睡著的時候,嚴岑寸步不離地任對方拉著他的手睡覺,結果現在見了對方好轉,就開始秋後算賬了。

許暮洲心裏頓時涼了半截——這是真生氣了。

許暮洲小心翼翼地瞥了嚴岑一眼,心裏直發苦。

嚴岑這個人性格上很有包袱,估計是覺得自己“活”得久,跟許暮洲相處時,隻要不涉及什麼原則問題,大多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縱著他。後來確定了關係更是如此,做什麼都帶著一點哄人的味道,除去他跟嚴岑在列車上的第一次見麵,許暮洲還從來沒聽過嚴岑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嚴岑生氣起來不像旁人那樣會歇斯底裏亦或是發火吵架,他是個很注重“效率”的人,正如他雖然也會擔憂許暮洲發燒生病,但心裏卻總有個度。相比於發泄情緒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嚴岑更習慣於尋找問題的解決辦法。

所以許暮洲現在非常清楚,嚴岑這次是真的動了氣,以至於不再縱容地跟著他的節奏走——他這是想自己來。

許暮洲毫不懷疑嚴岑的能力,他說能問出來,那必定就是有辦法——端看他自己想不想。

可這事兒許暮洲實在虧心,那水晶球裏的東西他早已經信了個七七八八,現在麵對著嚴岑,怎麼可能張嘴說出實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