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許暮洲意想不到的是,托婭仿佛從這座城堡中憑空消失了。
他自己拉著寬大的領口,不著痕跡地瞥了嚴岑一眼——要不是嚴岑眉頭緊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爽”倆字,許暮洲都要覺得他是故意的了。
十分鍾前,他被嚴岑不由分說地從床上領下來的時候,心裏確實有一種隱秘的期待在開花結果。
——這還是嚴岑頭一回主動提起“自己”的什麼事,許暮洲要說不期待,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今日外麵天氣不錯,陽光絲絲縷縷地從被木板封起的窗縫中躋身進來,好歹讓大廳看起來不那麼沉悶了。
細長的陽光在地板上零散地落成十幾個斑點,看起來像是逆轉過的星空。
大廳中空無一人,習慣待在大廳的托婭不見蹤影,許暮洲抬起頭看了一眼樓上的幾層,覺得整座城堡有點安靜得過分了。
今天也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很好還是什麼別的,連外麵的海浪聲都聽不見了,隻剩下門上那隻鍾還在兢兢業業地工作者,指針緩慢地向前挪蹭,像是隻行動不便的老龜。
許暮洲站在門口盯了一會兒那隻鍾,隨口問道:“這鍾是不是走得太慢了。”
嚴岑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過了足有一分鍾,才嗯了一聲,說:“是慢,這裏的時間比正常速度慢一倍。”
“這破地方。”許暮洲歎息一聲:“時間流速跟正常時間也不一樣,都不知道多出來的二十四小時去哪了。”
許暮洲說著將漏風的領口和袖口攥緊,反手關上房間門,向左一拐,往樓梯的方向去了。
嚴岑走在他身側落後半步的地方,跟著他一前一後走上樓梯。
許暮洲習慣性地推開了第三道門,卻隻看到了一屋子放得零散的雜物。
“怎麼……”許暮洲站在門口,微微擰著眉,不確定的自言自語道:“我怎麼推了這扇門?”
跟他動作不相符的是,許暮洲明明記得托婭的房間在倒數第三扇門那裏,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在這裏停住了腳步。
這個認知讓許暮洲覺得哪裏怪怪的,“記錯位置”這件事幾乎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托那段不愉快經曆的福,哪怕是在放鬆的日常生活中,他都能在短短幾秒內回憶起自己的各類瑣碎物件的位置,沒道理在神經緊繃的任務世界裏記差事兒。
但許暮洲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他確認自己記著的確實是另一個房間,記憶清晰而明確,沒有疏漏。
——可能昨天燒得太厲害了,許暮洲想,以至於腦子發昏,也正常。
嚴岑從樓梯走上來,問道:“怎麼?”
許暮洲一晃神,伸手關上了門,回過頭來衝他笑了笑:“沒事,我記差了,應該是倒數第三道門。”
許暮洲說著又往前走了幾步,探著頭從走廊對麵數了數,確定這次沒找錯門,才在那扇簡陋的木門麵前站定,抬手敲了敲。
“托婭。”許暮洲說:“你在嗎?”
屋內沒有傳來任何聲音,許暮洲站在門口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又敲了第二次門,依然沒有獲得回應。
許暮洲回頭看了嚴岑一眼,在撬鎖和踹門之間猶豫了一瞬,又覺得哪個都不太好——萬一托婭隻是在屋裏睡午覺,那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兒突然破門而入,這場麵怎麼想都覺得修羅場。
萬一托婭再一個暴走,從玄學角度幹出點什麼來,簡直得不償失。
許暮洲試探地推了推門,卻驚訝地發現這門壓根沒鎖,他隻是略微用了點力,這扇脆弱的木門就像沒有阻力一樣向內滑去,發出吱嘎的摩擦聲。
臥室裏空蕩蕩的,窗下的床上被褥整齊,看起來沒有人睡過,屋內的木桌上也是幹幹淨淨,椅子被推到桌下,桌角上放了一本嶄新的宗教讀物。
“不在?”許暮洲有些意外。
嚴岑從他身後進屋,徑直往床鋪的方向走去了,他彎下腰,伸手在床鋪的枕下摸了一把。
——還是溫的。
“人沒走遠。”嚴岑說著,從指縫中扯下一根頭發,應該是剛剛試探床鋪溫度時留下來的。
那根棕褐色的頭發又長又細,柔軟地貼在嚴岑的小指上,嚴岑有些嫌棄地將其隨手扔在了地上。
“這裏室溫不高,被褥涼的也快。”嚴岑說:“人大概離開也就三兩分鍾。”
然而就是這句“沒走遠”,讓他們找了足足三層樓都沒找見人。
許暮洲和嚴岑分頭行動,花了十分鍾的功夫將除了閣樓之外的所有房間都打開找了,甚至還去檢查了去往地下室的門鎖,卻都一無所獲。
托婭像是個幽靈一般,平白無故消失在了這座城堡內。
但許暮洲又清楚,他隻是個普通人,哪怕擁有掌控“橋”的能力,也隻是個肉體凡胎的人,不可能消失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