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洗手間裏靜悄悄的,天花板上那盞大幾萬的水晶吊燈像是擺設,整間屋裏隻有智能馬桶上藍色的感應燈在幽幽地發著光。
藍光從隔斷的玻璃門上折射出來,正打在一個年輕男孩的臉上。
年輕的男孩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發絲柔軟服帖地從額上垂落下來,遮住了他大半的眉眼。
男孩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這讓他看起來有些瘦弱。
裸露在衣服外的鎖骨上紋著一條細小的蛇,盤踞他鎖骨下的小窩裏,黑蛇鮮紅的蛇信子順著他鎖骨的走向微微延伸,看起來紋得異常精致。
高級別墅區的安保工作一向做得很好,何況這棟別墅就在這片別墅區的最角落,身後就是未開發過的荒山,周遭三百米內隻有這麼一棟獨棟別墅。
開發商美其名曰要展現“鬧市裏的深山老林”,在每棟別墅外都手動栽了一小圈柏樹林,以至於每棟別墅之間隔得老遠,私密性得到保障的同時,感覺也是個殺人越貨的好場地。
今天天氣很好,天上月朗星稀,近似圓滿的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
洗手間裏的男孩雙手支在白瓷的水池邊緣,他的手指捏緊了窄窄的池邊,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垂著頭,肩膀可疑地聳動了一會兒,才緩慢地抬起頭,緩緩看向眼前的鏡子。
這棟別墅算上地下室,一共上下四層,內裏裝修華麗,這間洗手間少說也有個二十多平米。洗手池上的鏡子足有半麵牆大,頂棚上的水晶燈垂下來,精致的水晶穗條在半空中安安靜靜地垂著,被窗外的月光拉長影子,像是隻張牙舞爪的觸手怪物。
鏡子兢兢業業地映照著這屋內的一切,包括男孩身後被黑暗覆上一層濃重陰影的浮雕裝瓷磚牆,以及從玻璃門上折射出的幽幽藍光。
黑暗總能滋生恐懼,是因為黑暗會讓很多東西變了模樣,變得未知,所以才讓人恐慌。
如果現在有第二個人在場,恐怕會被這場麵滲得汗毛倒豎。
然而男孩倒沒有任何懼色,他目光深深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像是在看一張陌生的臉。
因為沒開燈的緣故,他的臉被黑暗勾出模糊的輪廓,隻能向前微微傾著身子,離得足夠近了,才能看清自己的臉。
——男孩大概生活條件不錯,皮膚很白,長相也很看得過去,右耳上打了個耳洞,上麵帶著一個小巧的黑色耳釘。
他緩慢地變換了一下角度,細致地查看了一圈自己的長相——然後輕輕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非常僵硬的笑。
“……有點過了。”
空曠的衛生間裏忽然傳來一陣幽幽的歎息,那聲音很輕,又很縹緲,聽起來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洗手間裏明明隻有男孩一個人,他卻似乎對這聲音接受良好,不但臉上沒有任何害怕的模樣,反而一挑眉,眼中還閃過了一絲極其明顯的不悅來。
窗外的月光在不經意間變了角度,斜著從洗手間另一頭的窗戶灑進來,原本安靜的鏡子忽然變了模樣,鏡子上開始無端地出現一層薄薄的霧氣,將原本清晰的景象模糊得有些扭曲。
緊接著,鏡子上忽然出現幾道血痕,那血痕順著鏡子從上到下蜿蜒而下,將這半片鏡子牆分割成血淋淋的幾大塊。
鏡子上的霧氣隨著血痕逐漸消失,男孩身側的一小塊空間忽然像是扭曲一般,在鏡子裏變得模糊起來。
隨即一隻冰涼的手從他身側斜伸過來,摟住了男孩的腰。
——奇怪的是,鏡子上除了那幾道恐怖片標配一樣的血痕外,並沒有出現任何身影。
但身後的觸感卻實打實的真實,男孩的T恤被這動作蹭開了一點,那隻手環過他的腰,冰涼的觸感擦過溫熱的肌膚,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緊接著,一個略高的身形整個從身後覆了上來,冰涼的呼吸擦過男孩的肩側,那隻手略微用力,像是憑空把他摟緊了一個不知名的懷裏。
鏡子上的血痕已經流到了鏡子底層,開始滲入鏡子精致的框邊縫裏,多餘的血跡開始順著邊框的凹槽,一點一點滴了下來,順著潔白的水池流入下水口。
滴答——
“……控製一下。”許暮洲歎了口氣,說:“不然明天又得請家政了,血滲進去難洗死了。”
嚴岑:“……”
——難伺候!
許暮洲話音剛落,鏡子上那像是威脅一樣的恐怖片標配忽然集體違背了地心引力一樣,驟然停在了那,鏡框上一滴要墜不墜的血滴艱難地在半空中晃了晃,到底沒落下來。
許暮洲剛才硬凹了半天的笑意笑得他臉都僵了,他抬手揉了揉臉頰,摸索著腰間那隻冰涼的手,整個人向後靠去,懶洋洋地被嚴岑接住了。
他的眼睛從始至終落在麵前這麵碩大的鏡子上——這種感覺很奇特,他明明整個人被對方抱在懷裏,伸手也能摸得到對方,但在鏡子裏他卻又的的確確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