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 242 章 大爭(54)(1 / 3)

陳利帶人去拍田文在館閣的大門時, 田文已經摟著新納的美妾睡著了。

他的老婆孩子都在相州老家,寓居青州難免寂寞。此前謝青鶴離家出走,田文也挺焦心小郎君的安危,直到謝青鶴從王都安穩歸來, 他才安下心來過日子, 前不久才張羅著添了一房美妾。

雪夜天寒, 美人溫軟,田文吭哧吭哧使盡了力氣,睡意正酣。

懷裏的美人推了推他, 小聲說:“夫主, 有人叫門。”

田文一個長鼾頓歇,不大爽利地睜眼起身, 沒好氣地罵道:“守門的小兒又躲懶!”披上大衣摸黑去開門, 離了被窩之後, 凍得兩條瘦腿直打顫。

大門方才拉開, 一股寒氣撲麵而來。遠遠看著廊下陳利的身影, 田文的瞌睡就徹底醒了。

“你怎麼來了?小郎君有事吩咐?”田文麻利地套上袖子, 轉身吩咐, “快把毛褲子拿來!”

陳利按著腰間長刀上前, 簡單說了事情經過,又說:“小郎君使我跟著許章先生一齊去華家。”

美妾拎著厚實的毛褲過來, 田文斜靠在門上蹬腿。

陳利見他凍得腳趾頭都蜷縮起來, 似抓不穩地麵,隻恐怕他擦身摔倒,隻得上前扶住他。

偏偏田文得知前因後果之後, 反倒不著急了。穿好褲子之後, 田文就坐在門檻上, 慢條斯理地穿襪子,連腳趾頭都要再三摩挲兩遍,嘴裏還問:“是抓那時候跟著雋小郎君一起回來的黃毛丫頭?”

“是。”陳利答道。

田文這樣慢吞吞的模樣,陳利見著也有些著急。

不過,急歸急,陳利並不催促。他一向拎得清身份,似他這樣的武夫,就得服從許章先生這樣腦子靈光的聰明人。

“前幾日是常九陽去葫井撂了那丫頭的行跡,閻葒才派人去搜查下落,對吧?”田文又問。

“是。”

田文就嘖了一聲,終於穿好暖靴站了起來:“走吧。”

青州夜禁從未解除,夜裏隻有巡邏的士兵提燈穿行。陳利帶人來接田文,衛士皆著近衛革甲,策快馬疾行,巡邏士兵遠遠看見他們爛銀馬具上豎起的錦繡角旗,即刻側身讓路,垂首不敢張望。

田文能騎快馬,這會兒明顯跑得有些懶洋洋的,拖拖拉拉趕到別宮門前,改換步行。

等陳利攙扶著他一步三滑趕到紫央宮時,已近子夜。

謝青鶴與閻葒都披著鬥篷,正在門口等他。

田文剛踏進紫央宮宮苑時還摔了一跤,陳利拉都拉不住,揉著髒兮兮的袍子拐著腿近來,樣子狼狽極了——文弱書生雪夜趕路差點摔死了,誰還能怪罪他來得太慢呢?

謝青鶴皺眉責問陳利:“許章先生生了一雙螃蟹腿,你就不知道背著他來?看著他摔?”

田文似乎被摔疼了,一隻手揉著腰腿,一邊打岔:“真有八條腿橫行霸道,不至於摔成這樣。他倒是想背我,我也不叫他背。我站著這麼高,叫他背著高兩個頭,摔下來不得斷了腿?”

陳利隻管連連告罪。

田文抬起頭來,似乎才借著燈火看見了站在一邊的閻葒:“這位是……腦袋摔破了?”

謝青鶴一瓢砸破了閻葒的腦袋,這時候已經包紮過了,刮了傷處的頭發,抹了止血膏,天寒地凍怕頭腦受寒,還纏了厚厚的繃帶。這年月頭冠代表著身份和品級,不能亂戴,紫央宮裏哪有閻葒敢往腦袋上湊的帽子?就隻能暫時把繃帶露外邊了。

閻葒原本就宛如冰雪的臉色越發冷徹,鼻孔中狠狠出了一口氣,根本不肯搭理他。

田文是相州有名的浪蕩子,遊戲市井不務正業,跟隨謝青鶴之後,也隻以幕僚的身份行走。在陳家沒有正式司職,也談不上品秩,正經來說,他現在還是個平民身份。閻葒不理他,也稱不上無禮。

謝青鶴向田文介紹:“這位是阿父門下行走,姓閻,名葒,無字。”

閻葒馬上意識到小郎君不大高興了。他不理會田文,因為田文是平民身份,是否行禮拜見都無所謂。哪曉得小郎君馬上點明他的身份,門下行走。行走是客氣話,小郎君真正想說的是門下走狗。

——你不過是我父親養的一條狗,也敢對我的幕賓先生無禮?

閻葒纏著繃帶的腦袋還凍得發疼。想起自己被小郎君開瓢之後,主人一聲不吭的前事,他總得明白人在屋簷下的道理。

沉默片刻之後,迎著田文玩味的目光,閻葒主動作揖:“仆閻葒,拜見許章先生。”

田文似笑非笑地拱了拱手。

“前事許章先生都知道了麼?秦廷有奸細混了進來,就藏在華家後宅。葒郎來請命捉拿,隻怕華家裏外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情,請許章先生親自走一趟,梳理看顧一二。”謝青鶴替田文理了理身披的鬥篷,拍了拍他摔得髒兮兮的袍子,“雪夜路滑,就讓利叔跟著許章先生一起,仔細跌了跟頭。”

謝青鶴派陳利去請田文的時候,已經決定讓陳利跟著去華家了。

他不但要田文去全程跟著監督,絕不許閻葒在私下搞小動作屈打成招,還要派自己的衛士去給田文支用,若是閻葒仗著手底下兵強馬壯跟田文起衝突,陳利帶著的衛士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閻葒是否有其他想法,他的行動被謝青鶴派出一文一武死死監看起來,也足夠難受了。

然而,他也無法拒絕。

陳起已經幫他把少君攔在了宮中,給了他一整夜的時間。

現在陳起已經歇下了,就是不想再為這事跟兒子別苗頭,閻葒隻能硬著頭皮,獨自應酬少君。

想到這裏,閻葒想起自己被開了瓢的腦袋,心中苦笑。他的頭皮能有多硬?不是照舊被少君一水瓢砸了個豁口?——那水瓢還是主人放在那兒的呢。少君拿著多順手。

與謝青鶴敘禮告辭之後,閻葒還記得禮讓田文:“許章先生,請。”

送走了閻葒與田文之後,謝青鶴跺了跺凍得麻木的雙腳,走回偏殿。

他臨走前囑咐伏傳不必等他吃飯睡覺,中途吩咐召見田文,已經驚動了伏傳,這會兒屋內還點著燈,伏傳趕忙出來迎他,問道:“我聽說是纘纘出事了。”

“嗯。”謝青鶴不及彎腰,伏傳已經屈膝蹲下,幫他褪了被寒氣浸透的靴子,順手在他腳上輕捏了一下:“涼透了。大冬天的,站在外邊也動一動啊。”

“也沒想到田許章那麼促狹,拖拖拉拉快一個時辰才進來。”謝青鶴說。

伏傳也不用什麼暖筒溫水,直接將真元蘊於指尖,在謝青鶴腳上經絡上揉捏,很快就有暖意從足底升起,頃刻間就緩解了寒冷帶來的麻痹。謝青鶴渾身溫暖,鼻尖甚至出了一點汗。

謝青鶴簡略說了外邊的事,伏傳聽說纘纘去了華家,也很意外。

他這時候才有心情詢問:“怎麼就叫田文過去呢?”依大師兄的脾性,肯定得親自走一趟。

“陳起不許我去。”謝青鶴說。

謝青鶴心情好的時候,就會稱呼陳起為“阿父”,若是感覺到陳起對他的敵意,或是他對陳起生起敵意了,就會直呼其名。陳起把去華家捉拿奸細的事情交給閻葒處置,不讓謝青鶴插手,絕不可能是無的放矢。謝青鶴當然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