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舒爽都是暫時的,過去之後,又是酷暑的暴熱。
可甄皓霖卻覺不出熱,他隻覺得冷,整個人像掉進冰窟一樣,寒氣從腳底一直衝向頭頂,然後又朝四肢百骸蔓延,連長年潛水不動的細胞分子,此時也被凍得瑟瑟發抖。
醫院,重症監護病房的過道兩旁,五步一個保鏢,黑色西服,黑色墨鏡,每人的身上都覆蓋著一層肅穆的靜。
甄皓霖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看,目不斜視,步伐沉穩地走在中間,他臉上表情一片空白,看不出喜也看不到悲。
劉勇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更猜不到接下來,他又會做什麼,因為自從告訴他噩耗後,他就異常的冷,異常的靜,根本就尋不到一點情緒的波動。
但是劉勇可以肯定,甄皓霖已經把沉沉絕望的痛,全部壓在了心底,壓到此時都沒有勇氣去麵對事實的真相。
與向汀雪的距離在一點點縮短,可甄皓霖的步伐依舊不帶任何情緒,他不急不緩地朝深處走去。
隱隱的,談晶潔悲愴的哭聲,從重症病房傳來。
重症病房啊,他離開還不到一天時間,甄皓霖不悅地蹙起眉頭,他把守候地病房門前的主治醫生和護士,全部自動屏蔽,然後伸手就要去開門。
主治醫生的目光犀利如刀,他如何看出甄皓霖的內心痛苦,於是果斷地將他攔下,並故作冷漠地說道:“甄總離開沒有多久,甄夫人的各項數據就在突然間開始下降,她的身體係統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紊亂。三個小時後,她開始大量吐血,渾身抽搐。我們對她進行了搶救,但搶救無效。人死不能複生,甄總請節哀順變!”
“節什麼哀,順什麼變,雪兒隻是累了,她也隻是想好好睡上一覺。裏麵的人太吵,雪兒不會喜歡……”
接受不了親人去世消息的家屬,主治大夫見過無數,但應對這種問題,他也向來殘忍:“天氣嚴熱,甄夫人的遺體不便久放,為了能讓甄總見上她最後一麵,我特意在病房裏加置了三台置冷機,但這不是長久之計。甄總,俗話說得好,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還請甄總盡快將甄夫人送去火化,讓她能入土為安!”
說完,主治大夫就從護士手中接過一件薄棉外套,遞給了甄皓霖。
看著薄棉外套,甄皓霖冷酷的目光依然看不到情緒的波瀾,但他緊握門柄的手,卻是青筋暴跳,關節泛白,他沒有拿外套,隻冷哼了一聲,就推開而進。
房間裏的溫度很低,像一個大冰箱,但低,能低過甄皓霖此時沒了溫度的心嗎?
甄皓霖覺不出冷,他走進去,可一進門,就看見談老爺子穿著棉衣坐在沙發上,他手裏撐著拐杖,臉上表情一片空洞,視線飄浮在空中,找不到落腳點。
談雲嘯則抱著腦袋坐在一側,頭發亂糟糟的,他聽到甄皓霖進來,猛的抬起頭,一雙眼睛已經哭成了紅腫的桃子。
和談雲嘯相比,江子涵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淩亂、悲傷、後悔、愧疚等各種複雜的情緒緊緊地裹著他,他無法自拔,沉沉地墜在其中,看向甄皓霖的目光,也是無盡的悲憐與乞求。
談晶潔則撲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她一邊哭著一邊嘀咕著,含糊不清的聲音,沒人能聽懂她嘀咕的內容。
漠然地掃過這一群無恥的人,甄皓霖又麵無表情的,順著談晶潔的身體,將視線一路往上移動。
可是床上,他沒有看到向汀雪的臉,隻見一層潔淨的白布下,一個人體輪廓淡淡的顯現著,頭,手,腳……
心,痛如刀絞,淚,倒流心田,拖著灌鉛的雙腿,甄皓霖旁若無人般地走到床邊,並狠力的伸手一把扯去了那一層潔靜的白布。
白布飛揚,床上的人,顯露出來!
向汀雪!
是,床上躺著的,不是別人,不是錯覺,不是幻影,就是真真正正的向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