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妙妙低頭遲緩地係上衫子裙係帶,坐在妝台前,對著鏡子紮辮子,垂髻紮得軟塌塌的,她左看右看,不滿意地噘嘴:“紮歪了。”
她的指尖描摹著鏡子裏倒映出來的少年的臉,隨即點點鏡麵:“你,你幫我。”
慕聲無聲地貼近了她,妙妙驚異地回頭,似乎有些不明白鏡中人怎麼能出現在現實中。
慕聲握住她柔軟的發髻,拆了,隨即拿梳子沾了一點梳頭水,有些生疏地理順她栗色的長發。
鏡中女孩不吵不鬧,隻睜著一雙小鹿般的杏眼好奇地看,乖順得像個娃娃。
“我不要這個。”她忽然掙了一下。
“什麼?”他的動作微微一頓,黑眸望向鏡中。
“不要這個味道。”她捏起鼻子。
他驟然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他梳子上沾的梳頭水,梔子的香氣濃鬱。
他低眉望著梳子,微有迷惘:“你從前一直用它梳頭。”
“子期不喜歡。”她憤憤道,“我也不喜歡。”
他驟然僵住,擱下梳子,牽起她幾縷發絲輕嗅,眼神迷蒙:“我沒有不喜歡……從前都是騙你的。”
“真的?”
“真的。”
“嗯,那我也喜歡。”鏡中人臉上驟然轉晴,笑彎了眼睛,“我也喜歡。”
少年唇角微微彎起,隻一下,吻落在她頭發上,旋即蹲下,他單膝著地,親吻她的側臉。
淩妙妙偏頭,指尖噠噠點著鏡子:“紮頭發。”
他不舍地放開她:“好,紮頭發。”
香爐中煙霧繚繞上升,安靜得可以聽見室外嘰嘰喳喳的鳥鳴。
他梳了一刻鍾的髻還嫌短,紮上緞帶的時候,手都有些發顫,好在他紮自己的發帶還算熟練,最後的蝴蝶結打得漂亮淩厲。
淩妙妙對著鏡子審視辮子,滿臉挑剔:“紮得比我還歪。”
“……”他握住她的彎起的垂髻,征詢地看著鏡子,“再來一遍?”
“不要了。”她揚起下巴搖頭。
“那便不要了。”他眸漆黑潤澤,半晌才抿唇,承諾道,“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淩妙妙微眯眼睛,開始哈欠連天。這便是情蠱的副作用,一天到晚精神不濟。少年將手伸到她背後,不顧她掙紮,將她攔腰抱起,安頓在床上。
“我不想睡覺。”她強撐著精神,玩他衣服上釘的幾顆黑色玉珠。
他的手覆蓋在她手背上,握住了她的手,“休息一下,吃飯才會有精神。”
“喔。”她乖乖地抽回手去,交疊在腹部,睫毛輕顫。
慕聲的臉色微有蒼白,神色複雜地望著她:“一會兒要說的話,記得了嗎?”
“嗯。”她點頭。
“要不要練習一遍?”
她頓了頓,扭過頭:“不。”
少年卻強行將她的臉扳回來,肯定道:“練習一遍。”
“……”她眨著眼睛,戳戳他胸口,“你會難受。”
“……”溫柔驟然在他眸中蕩開,“不會再難受了。”
她咬緊齒關搖頭,他不再強求,低垂眼眸,伸手理了理她額際的頭發,幾不可見地笑道:“要你說一句喜歡,果真比登天還難。”
帳子裏淩妙妙睡了,他便坐在桌前,取下筆架上的筆,草貼、婚書、聘單一應寫過去,寫得快而決絕。
“篤篤篤……”他擱下筆開門,小二滿頭大汗地拎著一隻黃嘴黑翅的大鳥上樓來,鳥還在撲棱撲棱煽動翅膀,見他開門,麵露喜色:“公子,您要的雁。您瞧,精神頭大得很呢。”
少年拎起翅膀看它半晌,頷首,遞給他一錠金子,小二道了謝,揣進了自己懷裏。
“雁和信,什麼時候給您送到?郵差回過了,快馬加鞭少說也要三日,中間要坐航船。”
他的聲音很低:“夠了。路上把它照顧好。”
“好……”
“子期!”背後橫出一聲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