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頭朱砂(4)原諒(1 / 2)

洪夏還是原諒了陳銘。

雖然第二天的確是她自己拿著蘇林林整理的考綱,去了陳銘兼職的打印店,他那天滿課不在。

平時他坐的前台那兒,坐的是另一個跟他輪換值班的同學,正在低頭打遊戲。

洪夏捧著一遝考綱走過去,前台的同學頭也不抬地問:“多少張?”

“九十張。”洪夏回道,其中包括給室友打的兩份。

“二十二塊五。”

洪夏一算,兩毛五一張,就為著這兩毛五一張的打印錢,陳銘昨天居然就對自己說“你就不能快點嘛”。

“我不就是打個考綱嘛,一共能有幾頁紙!又不是大英百科全書,凶屁啊!”她忍不住低聲罵道。

前台同學依舊沉浸在遊戲裏,埋著頭接了句:“複印大英百科,去第三台機子,紙多。”

“我靠……”

洪夏頓時覺得這打印店風水真是不行,不僅裏麵的機子有毒,裏麵的人也有毒。

打完回宿舍,她把昨晚發生的事兒打電話講給羅素素聽,羅素素聽完說她這個人變了。

“你原來不會這麼輕易原諒一個人的,你可是天蠍座。”她對洪夏說,“當初你男神花孔雀因為期末考沒理你,你就真的也沒理他,哪怕他是陳燦。”

言下之意,眼前人隻是陳銘,不是陳燦,自己卻能一個晚上便原諒他了。

“我在你心裏就這麼記仇,這麼小心眼麼?你要用全麵的、發展的、動態的、客觀的眼神看待我……”洪夏說著說著自己也沒了底氣。

她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變了?又是從什麼時候起變了的呢?

從那個恃才傲物,心比天高的“別人家的孩子”淪落為現在的“內事不決問蒼天,外事不決求鬼神。”

比如,前兩天她就還剛剛給錦鯉大王打賞了48塊錢的魚糧,乞求工程經濟學順利考過。

這種改變,可能是從大學第一次掛掉“線性代數”這門課的時候開始吧,洪夏心裏想。

那個時候她剛從北方到南方上大學,小學課本裏說:每到了秋天,大雁們就會成群結隊地飛往溫暖的南方過冬。

她那時覺得小學課本都是騙人的。

除非這群大雁們各個都背了個電暖氣,否則它們可能活不過明年再飛回來,畢竟沒有暖氣的南方的冬天可實在太冷了。

一向到了冬天氣血凝滯、身體不好的洪夏更是雪上加霜,大病小病不斷,最後還不得已住了三個星期的校醫院。

等她三個星期再回課堂,就發現天都變了,課本上的一切似乎都向著自己不可控製的方向,高歌猛進地發展著。

當時她特別深情款款地捧著線性代數課本說:“三個星期了,我沒有忘記你,是你這個負心漢,忘了帶我走……”

她的室友顏夢羽對此評價說洪夏的愛太廉價了,都三個星期了還好意思拿出來說事兒。畢竟線性代數是一門,她上課彎腰撿個筆再起身回神,就不知道今夕何夕的科目。

於是那個學期,她的人生裏第一次領悟到重點985高校“不及格”三個字的威力。

是把這些來自祖國五湖四海的高中佼佼者,曾經引以為傲的意氣風發狠狠打碎,不僅要零落成泥碾作塵,還要化作春泥更護花……

畢竟掛科的人得交重修費。

當時學校裏一度流傳著說,數學學院的那棟新樓,就是用學校一屆一屆的學生的高數重修費建起來的。

所以晚上千萬別隨便進數學樓,那一磚一瓦裏可都是掛科學子們不屈的哀嚎。

洪夏自嘲,她就是那一坨春泥,護了數學學院這朵大食人花。

因此她常常覺得陳銘特別厲害,他不僅高數線代概率論都是優,土木四大力學也都是優,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完美而博學的靈魂呢?

你看,話不能說得太滿,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除了你們小區樓下賣“完美蘆薈膠”的,沒有人敢說自己完美。

“其實你潛意識裏,你覺得你喜歡陳銘,是因為你人生的前十八年,從來沒有嚐過當學渣的滋味,如果能和這樣的大學霸在一起,你就可以安慰自己,別人不會瞧不起你,你哪怕掛科了,也能獲得別人的青睞。”

“你覺得這樣真的是喜歡麼?”羅素素這樣對洪夏說道。

洪夏默然不語。

那一瞬間她覺得羅素素好像一麵照妖鏡,讓一個人所有難以啟齒的虛榮,和故作無畏的自卑在她麵前統統現形。

隻是那時的羅素素也不知道,自己這麵照妖鏡,也不全然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