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又過去幾日。
近些日來去那廟中祈求平安的人越來越多,城隍廟也人滿為患,大抵是因為洪水退去的緣故,隻當是有神仙相助。
又有人將那日所見描繪了下來,更是有文士在那清河邊上留下詩篇,劍仙斷首,真龍低頭,還有那位像是局外人一般的儒衣先生,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人記了下來。
愈演愈烈,最後竟傳出,那位先生是仙人降世,而真龍不過是仙人坐騎,流言蜚語總是如此沒有根據。
戲樓之中,儒衣先生坐在角落處,要一盤豆子做零嘴。
台上戲子花著濃厚的油菜,一見便是威武姿態,此人手中拿劍演的乃是位劍仙,與劍仙相對之人則是畫著青色油彩,似有鱗甲覆麵,與那劍仙纏鬥。
這一出戲,喚作《龍斬劍仙》,小小的戲樓,也因此人滿為患,多數時候都沒有空座。
打鬥至精彩之處,台下眾人連連叫好。
隻見那‘青龍’一聲震懾吐息,劍仙悶哼一聲,倒在台上,戲樓中頓時鴉雀無聲。
當劍仙在此站起之時,仙劍垂落,連連苦笑,歎了一聲:“老…矣~”
如此,這一出戲也就到了尾聲。
終是劍仙遲暮,劍也生了鏽了。
台下之人接連搖頭,更有人情到深處眼眸中泛紅,接連歎息。
“竟是這般結果……”
“劍仙也會老啊。”
“可悲,可歎啊。”
坐在戲樓角落處的儒衣先生抿了一口酒,嘖了嘖嘴。
狐九抓了幾顆豆子扔進了嘴裏,湊近先生,細聲說道:“戲裏怎麼沒有先生?”
“沒有最好。”陳九說道。
或許本該是有,可真龍乃是代表的是當朝天子,這小小的戲樓又怎敢演那坊間傳聞中的真龍俯首姿態。
戲完之後,便有戲樓的夥計前來討錢,所謂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不給也無所謂,最多也不過惹旁人白眼罷了。
“戲唱的不錯。”陳九賞了幾個銅子,這戲演的不差,當賞。
“謝過先生。”
夥計皆是笑臉相迎,沒過一會,便裝的盆滿缽滿,再至台上感謝一翻,便匆匆離去,然後便是下一場戲。
陳九看了看錢袋,已然見底了。
當初老城隍送的銀兩也隻餘下了幾兩。
又沒錢了。
“當初怎麼沒把那銀子拿上呢。”
陳九輕歎一聲,當初光顧斬惡鬼了,那些白花花的銀子都給忘了。
狐九瞧了一眼先生,問道:“先生也會缺銀子?”
陳九摸了摸它的腦袋,笑道:“你先生我啊,最缺錢了。”
“走了。”他抱起了狐九,離開了戲樓。
“誒誒,先生,豆子還沒吃完呢。”
“下次再來吃。”
出了戲樓陳九走在五川坊的街道上,坊中依舊太平如初,好像前些日的大水並未造成什麼影響。
抬頭看去,街邊有乞丐討錢,如今的大乾,不管是到了哪裏,總是會有窮困潦倒的存在,多數都是身有殘疾難以自力更生,極少會有四肢健全的之輩在街邊討飯的。
街角的陰暗處,躺著一位發絲淩亂渾身髒亂的老人,似乎是在睡覺一般。
一旁擺著一個缺口的瓷碗,裏麵卻是空無一文。
而此人不遠處,則是有一斷手乞丐端著碗,對著來往行人道:“大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陳九眼眸一挑,走上前去,往碗裏扔了一個銅子。
“謝謝大爺,謝謝謝謝……”斷手乞丐連忙低頭謝道。
陳九指向了街角陰暗處躺著的‘乞丐’,問道:“我且問你,你可知,那人是怎麼回事?也是乞丐?”
“大爺你說他啊。”
乞丐看向了那老人,回答道:“這個小的也不太清楚,是他們從河邊撿來的,見他一把老骨頭就給留下了,後來他就跟我們一塊討錢,但他…大多時都討不到什麼東西,連半個饅頭都討不到。”
“多謝。”
陳九又往裏扔了個銅子,乞丐連連磕頭道謝。
他起身走向了那街角之處,在那‘老乞丐’身旁坐了下來。
許是有所察覺,‘老乞丐’睜開了眼眸,望向了那坐在身旁的儒衣先生。
狐九道是認出了此人來,這不就是當初與青蛟纏鬥的劍仙老人嗎。
“小先生來看我笑話?”老人說道。
陳九搖頭說道:“怎麼就不去找個正經營生?在這討飯遲早要餓死的。”
“嗬嗬……”老人幹澀笑道:“如今沒了劍,我什麼都不是,倒不如死了算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陳九見他這般模樣,心中微歎。
當初那高高在上的劍仙,如今竟成了街邊的落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