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群賢坊內。
這裏有一座京城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庭院,普通到你剛從它門前經過,就可能忘記了它的模樣。
若是硬要給它找一個特點,那大概就是便於出行了。出了門向左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能抵達車水馬龍的西市。而院落的另一邊,則是通往城外的金光門。
很少有人知道,這裏就是李靜忠在宮外的住所。
就像很少有人知道,李靜忠如今的能掌控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一般。
就人們對李靜忠的認知來講,宮內與宮外宛若兩個世界。
宮內的人大都知道李靜忠不可小覷,但宮外的人卻對他很是陌生,除了包括楊國忠在內的少數幾人之外,大多數官員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聽過。
而此時,這個強大又神秘的人正坐在他的這座普通的院落中,臉上帶笑地看著麵前的正向杯中倒酒的山縈。
山縈端起酒杯,對著李靜忠將它高高舉起,微笑道:“恭喜大人,鏟除了一塊絆腳石。”
眼見著山縈一飲而盡,李靜忠卻並未舉杯,他搖了搖頭,輕輕地“嘿”了一聲:“絆腳石談不上,隻是我心眼小,容不下他罷了。”
“嗯?”山縈皺了皺眉,旋即笑道:“真看不出來,大人您倒是坦誠。”
“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李靜忠把玩著桌上的酒杯,“朝恩他心思單純,從小便喜歡聽英雄豪傑的故事,這樣的人又怎會在我背後捅刀子呢?”
“那大人您又為何容不下他?”山縈反問道。
李靜忠顯出一絲苦笑:“因為我擔心啊,我擔心有一天,他會因為想做英雄豪傑,站出來跟我唱反調。那樣的話,麻煩就大了。與其那時候再動手,還不如現在就做。至少這樣一來,他是作為我的兄弟活到最後的。”說著,李靜忠伸手捋了捋鬢角,那裏不知何時鑽出了幾縷銀絲,顯得煞是紮眼。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兄弟活活燒死了?”山縈麵露譏嘲。
“你還不是一樣?”李靜忠反問道,“莫離那小子視你如親姊,你不也一樣下了手嗎?”
“唉,”山縈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想啊,畢竟花了我那麼多精力養起來的。可近些日子以來,那小子越來越不聽話了。以他的武功,萬一失控,我可控製不了,所以……”
說到這,山縈似乎有些感慨,她搖了搖頭,舉起重新斟滿了的酒杯,又飲了一杯。放下酒杯的同時,它的衣袖在眼角順勢一拂,將那裏的一點晶瑩水光悄然拭去。
但李靜忠卻對她的話不買賬,他將酒杯往桌上一放,眯著眼說道:“毒娘子,事情做都做了,還打什麼幌子呢?莫離那小子對你忠心耿耿,你說他不聽話,有誰相信?你是擔心他因為傾心於你,會對十郎不利吧?”
當年,太子李瑛曾與五位江湖人士結交,並帶著李靜忠、魚朝恩和程元振三人與他們義結金蘭,這十人中程元振的年歲排在最末,於是便有了十郎這個稱呼。
山縈愣了愣,隨後垂下了頭,輕歎道:“李大人,這些事您知道也就罷了,又何必戳穿呢?”說完便沉默了下來,不再言語。
李靜忠也沉默了許久,才用飄忽不定的語氣說道:“話說回來,老九他們真的死了嗎?”
山縈頓時一怔:“您這是什麼意思?您不是派人檢查過了嗎?洞裏兩具焦屍的體貌體征與他二人基本一致,而且當天我一直守在洞外,從頭到尾都沒發現異樣,這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麼?”
李靜忠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好,隻是心裏忐忑,所以就問上一句,沒什麼異樣就好。”
就在此時,一個青年家丁小跑著到了門前,對著李靜忠躬身道:“大人,有客到訪!”
“來的是誰?”李靜忠的雙眉微微一挑。知道他此間住宅的人少之又少,其中有兩人還剛剛化作焦屍,那麼來的人會是誰呢?
“是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他說他姓洛,洛陽的洛。”家丁如此回應。
“原來是葉護殿下到了。”李靜忠目光閃爍,朝著家丁揮了揮手,“快!請殿下進來!”
家丁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他前腳剛出房門,山縈便滿麵狐疑地道:“他怎麼知道這裏的位置的?”
“無所謂了,”李靜忠比她要沉著得多,“無論如何,他都已經來了,我們還是看看,他一會兒說些什麼吧。”
話音剛落,洛淼的身影便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之中。隻見他一襲白衣飄然而來,宛若謫仙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