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柯眼珠動了動,似乎很不能相信短短幾個時辰,便能查到這樣細致,他父親是十二年前出事的,這麼多年了,京城之中早無人記得曾有位輕騎將軍,可傅玦卻如此精準的查到了。
傅玦冷冷地看著謝南柯,“你這些年來隱姓埋名,一定過得十分辛苦,你母親死後,你更是沒了掛礙,又對恩人感恩戴德,這才不畏生死的替別人做事,但倘若本王告訴你,那人救你們,並非是恩義,而是不得不救你們呢?”
謝南柯緊抿的唇角微張,似乎想問什麼,可終究還是未曾開口。
傅玦便繼續道:“當年你父親曾為了他們,犯下過更大的罪過,因此,你父親出事之時,他們才不得不救你,你入大理寺,本就是他的安排,你對他而言,不過是一眼線,到了如今,他知道你被捉拿,也絕不會冒險來救你,因為他了解你的心性,知道你寧願主動求死也不會暴露他的身份。”
謝南柯古井般的眸子閃過一絲微瀾,但很快又垂下去,傅玦皺了眉,抬眼看一眼天窗,見暮色已至,瞳底的耐性便少了一分。
宋懷瑾聽到此處,忍不住道:“王爺,他若是徐聞璋之子,那徐聞璋除了當年的罪責之外,還犯過什麼事?”
傅玦盯著謝南柯,“極有可能與瑤華之亂有關。”
謝南柯眉頭微擰,被鐵鏈綁起來的手腕也動了動,他不知想到什麼,似乎難以忍受,傅玦眯了迷眸子,繼續道:“那替瑤華之亂喊冤的人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徐聞璋或許是真正的幫凶之一,至於後來欽州民亂,他被推出來頂罪,也算是罪有應得。”
謝南柯腕子上的鐵鏈嘩啦作響,傅玦又道:“世人多說因果輪回,當年他替別人構陷無辜之人,最終,他也會承受那些莫須有的罪名,這或許便是坊間說的惡有惡報。”
謝南柯咬緊牙關,又抬眸,眼神冷冷地道,“你有何證據?”
傅玦冷嗤一聲,“證據?證據便是幫你們母子逃脫之人,你可仔細想想,當年你父親縱然與那人有些交情,但這樣的滅族大罪,那人憑何這般幫你們?”
謝南柯眼瞳顫了顫,又啞聲辯駁,“因他知道我父親罪不至死!”
“軍中派係林立,我父親毫無背景,到了最危急之時,自然便成了替罪羊,他有冤情不能訴,連家人也要一同被誅,這是何等荒謬?!”
“而那些真正的瀆職者,他們活得好好的,不過擔些輕省的罪過,左遷至別處,幾年之後又風生水起,世上何人能記得我父親替他們承受的罪過?!”
“我和我母親改名換姓,一輩子都活成另一個人的模樣,我們一輩子擔驚受怕,但我們本來不必承受這些,有誰能知道我們的苦處?”
沉默了兩日,此刻的謝南柯好似被戳中了心底最痛的傷疤,到底沒忍住地控訴起來,傅玦聽到此處,語聲愈發冷肅,“你父親本有罪過,你都覺得如此冤枉,那那些毫無錯處,卻被滅了滿門的人,又該是何等絕望?”
謝南柯唇角微顫,卻啞口難言,宋懷瑾雖不清楚內情,但也道:“你既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如今到了大理寺內,為何要做內奸做凶手,再去謀害別人?被你害死的人又是何等可憐?如今給你機會讓你招供,你何不此時痛改前非?你剛才問王爺是否有證據,那你就將幕後之人招出來!我們自然會查個明明白白!”
謝南柯苦澀的慘笑了一下,“我還有機會痛改前非嗎?你們莫要騙我了,我知道自己死罪難逃,我這條命,本該在十多年前就沒了的,多活的這十多年,我什麼也沒能做成,如今交代在此處,我無怨無悔。”
見他如此執著,宋懷瑾也沒有法子,這時戚潯忍不住道:“謝南柯,你本性並不壞,雖對當年之事頗多憎恨,但從前的許多年,你也未曾做惡,你……”
謝南柯還未聽完,便輕嗤了一聲,他看著戚潯,眼神內盡是嘲諷,“不必用這樣的說辭感化我,早在十二年前,我便沒有選擇了,經曆過這樣慘烈的家破人亡,我還有機會做一個好人嗎?”
戚潯的確想用懷柔之策,但聽見謝南柯此言,她心底忽然湧起一股悲涼,半晌,她才低聲道:“的確很難,但或許有人比你更為慘烈悲苦,但他們仍然選擇向善。”
謝南柯哂笑一瞬,又長歎了一口氣,他看戚潯,再看傅玦,又去看大理寺其他人,而後一邊搖頭一邊道:“世人總難體會別人的苦處,甚至喜歡輕忽弱化別人的苦處,因此他們總是可以將高尚與正義說得輕巧,可真當這份苦處落在他身上,他們或許會做更多的惡事……”
戚潯喉頭發苦,不知怎樣去勸服謝南柯,她不可能告訴他,看啊,你麵前正站著一個這樣的人,若你還有良知,便莫要再執迷不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