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坐落在京城以北, 為大周曆代皇室宗親陵寢所在,從京城出發走官道,快馬也要走兩天兩夜, 為求快, 孫律擇近道,隻需一天一夜便可抵達岐山。
戚潯跟著孫律巳時出發,出城後由官道入山路, 到天黑時分,也才走了一半路程。
北麵山勢連綿,一入山中,自無客棧酒肆歇腳,夜路雖不好走, 孫律也無停下的打算,至亥時初刻, 一行十來人才在一處山溪旁飲馬歇息。
戚潯提著驗屍箱籠去溪水旁洗了一把臉, 一回頭,便見孫律遞上來一塊麵餅, 戚潯道了一聲謝接過, 掰開便往嘴裏塞。
孫律在她不遠處的青石坐下, 目光晦暗不明地打量她。
“此去皇陵乃是機密,朝中上下所知之人極少,臨行之前陛下說過,若是能找出證據便罷, 若是找不出,知道內情之人,他不會留在世上。”
孫律話語陰沉,夜色中亦看不清神容, 戚潯心頭微緊,艱難咽下麵餅後才道:“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卑職心甘情願和指揮使來的。”
孫律意味不明道:“傅玦為了查瑤華之亂,以身犯險,你一定十分著急,他如此抉擇之前,可曾與你有過交代?”
戚潯斂下眉目,“卑職雖得王爺看重,但這樣大的事,王爺自不會與卑職交代。”
孫律輕嗤一聲:“若陛下要你性命,可無人救得了你。”
戚潯點頭,“卑職明白。”
孫律迷眸,“你能入大理寺為仵作,頗為不易,此行若無所得,那你不僅要丟掉性命,你好容易得到的一切也會成空,其實不必走到這一步,就好像傅玦,他若不暴露身份,便可做一輩子的臨江王,榮華富貴俱全,何苦淪為階下囚?”
戚潯忍不住道:“正因王爺是血性男兒,他才能立下赫赫戰功,也正因如此,他不會忘記自己的出身和家族血仇——”
她語氣篤定,鏗鏘有力,說完這話才覺不妥,又忙垂眸,孫律盯了她兩瞬,“有他在前做典範,所以你也不怕死了?”
說完此話,也不等戚潯答話孫律便站起身來,“出發,天亮之前趕到岐山。”
戚潯忙將剩下的一點麵餅幾下吃完,很快上馬重新啟程。
山路顛簸,戚潯策馬走在隊伍末段,借著天上一抹月輝,目光落在隊伍最前孫律的背影上,如今傅玦下獄牽起諸多波瀾,幕後凶手亦按捺不住露出了端倪,但在幾日之內讓建章帝準許孫律前往皇陵查探,還是頗為不易,因此他適才所言必定不是威嚇。
秋夜寒涼,山道上樹影曈曈,戚潯思及此,下意識回望京城方向,皇陵驗屍並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證據,屆時建章帝真要她性命,那夜傅玦送她歸家,竟便是最後一麵,而她終究等不到父母親族沉冤得雪的那日?
戚潯心底漫過一絲不甘,她不信老天爺這樣不開眼。
拱衛司多為精銳,此番孫律帶著的也皆是親信,一行人快馬加鞭趕路,直到黎明時分,終於到了岐山山腳下。
岐山為曆代大周皇族陵寢所在,由一支兩百人的禁軍鎮守,此前信王趙詮在潘若愚父親的案子之中被貶謫至此,因此如今皇陵之中信王做主。
孫律一行剛進了山下的七門石牌樓,便驚動了駐守的禁軍,皇陵重地,平日裏無人敢入,如今天色未明,卻有輕騎闖來,直將守山門的十幾人嚇得再無睡意。
很快,他們得知孫律是奉皇命而來。
“帶路,我要見信王——”
孫律一聲令下,領頭的校尉立刻上前引路。
岐山內的山道修葺平整,眾人禦馬而行,速度飛快,從山腳往上,一路朝著半山腰的行宮而去,行宮占地頗大,乃是祭祀享殿所在,亦為守陵人和駐軍所居之處。
到了行宮之外,天邊正露出一絲魚肚白,行宮侍者入內通稟,沒多時,便見趙詮披散著頭發從裏麵急急奔了出來,看到來人真是孫律,趙詮忍不住道:“孫律,是陛下讓你接我回去了嗎?”
趙詮是建章帝最寵愛的幼弟,從前有多尊貴,如今便有多落魄,短短數月,他神容頹唐,身形清減的沒了樣子,再無京城時的意氣風發。
孫律下馬來,“的確是奉命而來,但是為了別的事。”
行宮在半山腰,行宮之後的整片岐山,埋葬著不知多少位趙氏帝王後妃和皇子親王,孫律道:“我們要去當年二皇子趙燁的陵寢,你最好叫上懂陵寢建造的匠人,因為我要開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