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潯跟著孫律出城之時, 便見三法司眾人早已等候在此,鄭懷興年事已高,帶著隨從乘馬車, 藺知行和宋懷瑾則皆是禦馬而行, 宋懷瑾身邊帶著王肅和周蔚,見到戚潯,周蔚擠眉弄眼地與她打招呼。
孫律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 “快到辰時了,此去隻需大半日腳程,我們趕在日落之前到玉山。”
眾人紛紛應下,很快啟程,戚潯禦馬跟在宋懷瑾之後。
見孫律疾馳出十多丈遠, 宋懷瑾忍不住低聲問戚潯,“陛下怎會忽然下令重查舊案?”
事已至此, 戚潯也無甚好隱瞞, “卑職隨指揮使去了岐山皇陵。”
宋懷瑾聽得一愣,又很快反應過來, 麵上難掩驚駭, “所以你們是去驗二殿下的屍骸了?”
戚潯點頭, 宋懷瑾連連搖頭,“真沒想到陛下會準許開二殿下之陵寢,這可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建章帝既然要求孫律帶上三法司眾人,便是想要三法司會審, 因此戚潯便將大皇子被害之事告知宋懷瑾,宋懷瑾聽完僵駭半晌,終是咬牙道:“那便難怪了,已經到對皇子動手的境地, 陛下如何能忍——”
戚潯又道:“指揮使還說,昨天半夜,陛下已經下令,讓禁軍將長公主府圍住了。”
宋懷瑾握緊韁繩,已經不能再驚訝,好半晌他才道:“到了這一步,陛下是真的打算徹查了。”說著又呼出口氣,仿佛將心底最後一絲顧慮也消除了,“陛下聖明,也不枉王爺暴露多年隱藏的身份!”
提起傅玦,戚潯心中發緊,她揚起馬鞭,朝前頭孫律一行趕了上去。
戚潯雖早知藺知行其人,卻還是頭次見到真人,其人生的溫文俊朗,眉眼間又有股子淩然意氣,啟程後隻沉著臉趕路,明顯將此事看的極重。
想到傅玦對他的評價,戚潯不免暗自打量他,而她雖然多日未見玉娘,可玉娘中意之人,竟親自參與到了調查舊案中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玉娘暗中推波助瀾,但無論如何,藺知行在信王案上直言死諫,足見其人剛正不阿,禦史台由他負責牽頭,對查清舊案百利無一害。
去往玉山的官道戚潯走了多回,上一次,是去歲臘月辦芙蓉驛命案,還不到一年的功夫,當她再走這條路,竟是為了調查瑤華之亂。
戚潯等這一日等了十多年,不免心潮難抑。
路上眾人馬速皆是疾快,孫律打頭陣,宋懷瑾和藺知行都對調查舊案蓄勢待發,鄭懷興年過半百,本來已經打算告老還鄉了,卻沒想到臨了傅玦出了事,還是這樣一樁石破天驚的大事,他既是刑部主官,便也不能跌了刑部的臉麵,一路上隻催馬車跟上,等到了玉山山腳下之時,人已被顛簸的七葷八素。
因路上不曾耽誤,上玉山時,還不到傍晚時分,此處十多年前風景秀麗,每年都是帝後出遊之地,山下集鎮也是遊人如織,但瑤華之亂後,行宮荒廢,坊間又生出此地凶煞不吉之流言,漸漸地,從山上到山下都冷清起來。
但當眾人上至半山腰,剛轉過兩道彎時,皆被眼前的景象一驚,隻見行宮周圍的山野間,竟開遍了赤紅的山茶花,放眼望去,濃烈得好似血色繪成的畫卷。
鄭懷興掀開車簾,望見這一幕不由歎了口氣,“山茶又稱‘玉茗’,前朝有位文人做了一闕詩寫山茶,其中一句為‘折得瑤華付與誰1’,因此,這玉山上的行宮名叫‘瑤華’,主殿名為‘玉茗殿’,全都因這漫山遍野的山茶花而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這花竟是常開不敗。”
孫律在隊伍最前,聞言道:“這花的果實和種子有毒,尋常飛禽走獸並不以此為食,又生在山野間,沒了貴人們年年來此消遣,反而開得極自在。”
鄭懷興有心感懷一二,孫律卻頗不解風情,鄭懷興眉眼微動道:“當年瑤華之亂時,指揮使也在行宮之中吧?”
戚潯幾人一驚,皆看向孫律,按照孫律的年歲,當年事發之時,他已七八歲上下,身為忠國公府世子,自然是能隨行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