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瞻的前後變化分明, 直令在場所有人心驚。
看建章帝與三法司主官皆在場,秦瞻顯然意識到大事不妙,他麵上惶恐萬分, 站起身來,急切地想朝趙沅走去,“公主——”
剛邁出一步,禁軍侍衛的刀鋒便攔住了他的去路。
秦瞻越發憂切地看著趙沅,似乎想解釋什麼,趙沅仔細地望著他, 眼眶驟然一紅, “瀚卿——”
趙沅肯定, 此刻的秦瞻, 才是她相伴多年之人, 她心緒百般陳雜之下, 竟有種失而複得之感, 她想上前去,卻被建章帝一把拉住。
“皇姐當心。”
建章帝滿臉戒備, 冷聲道:“你不知自己適才做了什麼?”
秦瞻唇角抿得極緊,麵上血色全無, 麵對建章帝之問, 竟不知如何答話,孫律一針見血地道:“但是你猜到了。”
秦瞻僵如石鑄, 建章帝喝問道:“你早知自己患有癔症, 你狂性大發之時,好似變了個人一般,但並非不能清醒,你清醒後, 便知自己適才做了什麼,所以你每次都替自己遮掩,殺齊明棠和呂嫣,也是你清醒時做的決定,朕說得可對?”
呂嫣就算撞破秦瞻的秘密,但秦瞻每次性情大變也不過片刻,待他清醒過來,總有機會彌補,但他答應幫呂嫣斡旋,到後來殺齊明棠,以及讓謝南柯報信,又派謝南柯殺了呂嫣,如此種種,必定都是在他清醒之時謀劃。
秦瞻牙關緊咬,瞳底生生漫出血絲,但他閉口不語,隻看著趙沅的眼神含了些許愧責,趙沅忍不住道:“瀚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你說了許多,還承認當年謀害兄長也是你所為,還說呂嫣在淑妃寢宮的水閣聽見了當年之事,因此才生出後來齊明棠和呂嫣之死,瀚卿,你當真全不記得了?”
秦瞻聽著趙沅複述,痛苦地閉上了眸子,趙沅又忍不住問:“瀚卿,你痛恨兄長,痛恨皇室,連對我也頗多忌厭,但這些年你我夫妻,你待我處處周全,你裝十天半月尚可,難道還能裝十多年嗎?”
趙沅語聲微哽,再不是平日裏那個不遜須眉,人人忌怕的長公主,秦瞻睜眸,眼底盡是哀莫大於心死之色,他啞聲道:“我待公主從無虛情假意,隻是我有我的難處,有時候一步錯,步步錯,我、我不想牽累公主……”
他夫妻二人淒切陳情,其他人看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建章帝蹙眉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來人,送長公主去偏殿歇息。”
趙沅麵色微變,“陛下——”
楊啟福帶著小太監走近,建章帝不容置疑道:“皇姐,駙馬所犯之罪,乃是國事,眼下當以國事為重。”
趙沅欲言又止,楊啟福上前道:“公主殿下,去歇息吧,您想知道什麼,老奴隨時差人稟告給您。”
趙沅淒楚地看著秦瞻,但秦瞻仿佛愧責難當,竟避開了她的視線,趙沅眼底閃過兩分失望,終究還是跟著楊啟福去往偏殿。
趙沅一走,殿內頓時肅然幾分,建章帝重回禦案之後落座,冷聲道:“既然你的秘密已被看破,你適才又說不想連累長公主,那你最好如實交代,否則,不僅是長公主,便是你們秦氏一族都要遭逢大難。”
秦瞻心腔子裏“突”地一跳,眼底最後一絲明光也暗了下去,“陛下要問什麼?”
建章帝沉聲道:“當年瑤華行宮的命案到底是如何發的?”
瑤華之亂過去了近十六年,這樁疑點重重的血案,終於要被揭開真相了嗎?建章帝話音落定,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瞻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這一切,都要從建元十二年,我被選入宮中做皇子伴讀說起……”
“那一年我十五歲,在一眾世家子之中早有才名,也算得先帝看重,可我沒想到,那竟是我這一生噩夢的開始。”
“沒有人能想到人前賢德溫良的二殿下趙燁,人後竟是人麵獸心之輩,他仗著身份尊貴,不僅對自己身邊之人暴虐無情,甚至還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其實我已經記不清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但當我醒來,我便猜到了不妥,而趙燁私下待我毫無顧忌的低劣嘴臉,也令我百般作嘔,於是我隻能逃出宮去。”
“那是帝後最器重的皇子,我想要的公道求不得,我也不可能賠上整個秦氏,我對宮闈躲避不及,在那之後,甚至總出現記憶混亂之狀,前一刻發生之事,後一刻我便記不清,甚至,那根本不是我能做出來的事。”
“我求過神拜過佛,也吃過藥,卻都收效甚微,而我更未想到,公主會欽點我做駙馬,我雖惱恨趙燁,卻知道公主與趙燁並不同,我以為我成了駙馬,趙燁總該收斂,但我沒想到,我駙馬的身份,反而滿足了他扭曲的惡欲。”
“無人之時,他仍無收斂,隻是因公主得先帝寵愛,公主在時,他才不敢放肆,於是我與公主形影不離,我亦願做公主的影子。在我們成婚的一年之中,公主也發現我對趙燁避之不及,她聰明,自要探問,我沒法子,隻好說趙燁有龍陽之好,曾對我動過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