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與北莽兩分天下,北莽覬覦中原已久,隻是一直沒有什麼機會馬踏中原。
洛朝皇帝陛下膝下隻有一女,名為淳於曦。
洛朝京城之外十裏地,有一座古寺名為珈藍寺,洛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當年便是在寺廟之中出生的,公主殿下淳於曦如今已經十六歲,每年三月春分之時,她都會來珈藍寺住一段時間。
父親忙於國事,父女兩從來不曾親近過,但是洛朝皇帝雖然妃子極多,卻從未有過再生一個孩子的想法,將來這珈藍天下,總是會有一位女帝的。
珈藍寺自從皇後去世之後,便落敗了下來,從京城東門官道左側延伸出的小路,是通往珈藍寺唯一的路徑,因為現在已經極少有人過來,小路泥濘,長滿了雜草,淳於曦撐著油紙傘,一襲紅衣,便再也沒有任何的裝飾,但並不能降低她半分美貌。
春雨紛紛,她如一朵鮮豔的蘭花,靜立在幽穀之中。公主殿下生性好動,不愛女紅,不喜詩詞,不擅長書畫琴棋,偏愛兵法,舞刀弄槍,唯有獨女的皇帝陛下,自然願意滿足這個與自己從不親近的女兒的任何要求,為她尋來了天下第一劍客教授教書,讓遠在邊疆的珈藍白衣軍神教授他排兵布陣。
公主殿下很聰穎,自然學得極快,觸類旁通,兩位師傅也是極為喜歡,以至於在天下文壇之中,素有淳儒之稱的儒家王先生,對此是引為一生之憾事,為能成為公主之師。
習武有成,又擅排兵布陣的公主殿下,在宮中可是鬧出過不少風波,唯獨在珈藍寺,她才安靜得像是一位女子。
淳於曦伸出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接住了油紙傘上低落的雨水,懸而不落的水底映照出她那絕美的容顏。
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盤,生來一雙鳳目,該是炙烈如火,卻如幽井深潭,淡見憂傷哀愁。
春雨依舊綿綿,似要將人心事抽絲剝繭,裸露出一顆鮮紅心髒,去瞧見其中那難以訴說的心思。
春雨總歸不大,但又總是不小,殘破的屋簷下的水滴,已經連珠而落,院中還有一株幹枯的禮數,主幹的枝丫之上,已經長出了嫩芽,總是為這陰雨天氣之下的破敗古寺,添了微不足道的生機。
她仰頭望著比她幾個人還要高的梨樹,緊緊的閉著雙眼,低聲喃喃:“十六年了,我很想你啊。”
“鐺~”
那殘破的古鍾忽然作響,似在淳於曦那無波古井般的心湖之上泛起了漣漪,她撫摸著幹枯的樹皮,低聲唱道,那遙遠而不可及的歌曲……
雨紛紛
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
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
盤踞著老樹根
石板上回蕩著是再等
雨紛紛
舊故裏草木深
我聽聞
你仍守著古城
城郊牧笛深
落在那座野村
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
淳於曦轉過身,抹去了臉上的淚痕,也許此生不得相見,也許來生還能再續前緣,可她終究是自私的,隻想愛一個人,而那個人正好很愛她。
可她也終究是害怕的,前世今生,都見過了太多太多的負心薄情,自己這顆心,怎麼能被傷得那麼深,她打小就怕疼,怎麼受得了心疼呢?
娘親死在冷宮之中事,正是三月春月綿綿時,冷宮之中又沒有火爐,娘親去世之前的身體已經很冰冷了,冷到小小的淳於曦心都寒了,可是那時候娘親還心心念念的男人,卻是沒有來得及過來看一眼。
珈藍寺往西三裏地,的確是有一個野村,早已經荒蕪,幼年的時候,自己跟隨那個白胡子滿身酒氣的劍仙師傅,一起去過一次,村子門口有一家小酒肆,酒水辛辣,被無良師傅誘騙喝了一口酒的淳於曦小臉紅撲撲的,當場耍了一套醉劍,不知道打爛了多少酒壇,不得不回去拿了父親的玉佩抵債。
離開珈藍寺,淳於曦的心情就漸漸好了起來,有些不開心的回憶,它是可以藏在某個地方的,藏起來,別人就不會知道。
淳於曦離開之後,有一個白衣公子,氣質如謫仙,一緩緩的收起了油紙傘,平靜的望著那已經掉漆的佛像,雙手合十,不知道低聲說了些什麼,他便轉身站在梨樹之下,手掌剛好覆蓋在淳於曦剛才落下的地方,他閉上眼,任由雨水落在自己的臉上,好像他會知道剛才她想了什麼,那些淡淡的憂傷,就像她的影子,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永遠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