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顧氏(1 / 2)

“無論君不歸,君歸芳已歇。”

月出天際,宮牆處有人喃喃吟詩,孫敬放輕腳步走到她身後,道:“如今已至夏深,這怕是錯了時節。”

文雋微微一驚,回過頭看見他瘦長的身影,方不好意思笑道:“孫醫佐怎麼還在?”

孫敬看她手中撫著的那捧忍冬花藤,聲音清晰透亮:“今夜正好當值,屋內有些悶,我就想出來吹吹風透透氣。”

文雋低頭一笑,語意誠懇:“進來尚藥局也半月有餘,還沒有機會當麵向你道謝,多勞你進言,我才有機會調來這裏。”

孫敬呆滯片刻,似乎不習慣聽人言謝:“這是哪裏話,當日若非你巧思機敏,我不會想到用的青蒿救人,後來還被賞識提拔,該道謝的是我。”

文雋豎起中指放到唇邊示意他輕聲:“這本就是你的功勞,治療瘧疾的方子怎麼可能隻靠青蒿一味,若當日不是有你在,配出有效的方子,又救治了那麼多人,我哪裏還能有命站在這裏。我在這裏向你兩揖手,一謝救命之恩,二謝引薦之情。”

孫敬連忙回之以禮:“你莫如此,我真的受不起。”

文雋偷眼看四下無人,咯咯笑道:“孫醫佐,你這樣可不好。”

孫敬停下來認真問她:“哪裏不好?”

文雋眼睛發亮地看他:“你如今是尚藥局的紅人,我雖然在外間忙活,卻聽見大家夥兒茶餘飯後都在議論你,當然了,全是誇讚,一句不好的話也沒有。所以啊,你偶爾也該擺些架子才是。”

孫敬聞言配合地覆手負手側立,微微揚頭,做盛氣淩人狀,道:“是這樣子麼?”

清風朗朗間,文雋聲音諂媚,拱手道:“小人見過孫醫佐,都說百聞不如一見,您果真是玉樹淩風氣宇軒昂啊!”

孫敬被她瞬間逗笑,樂了一會兒,聲音漸消,又恢複最之前那副禮貌謙遜的樣子:“這條路那麼長,前方晦暗不明,我不過是時刻都想保持清醒罷了。”

文雋也收斂起笑聲:“孫醫佐果然心如明鏡,您將來一定會有番大好前程。”

孫敬坦然笑笑:“其實那會兒在掖庭,我或多或少聽到她們在背後說你一些不好的話,想著你在那裏或許艱難,於是才自作主張請求盧奉禦從中斡旋。”

文雋頷首再次謝道:“所以,我才要謝你幫我出了那樊籠。”

孫敬擺擺手:“舉手之勞而已,何況你也確實幫了我,這隻是回報。隻是見你深夜吟詩,我誤以為你在這裏並不順意。”

文雋抿唇苦笑道:“雲泥之別或許說的就是,我獲罪入宮之前與之後吧,我曾也覺得自己是天上潔淨的白雲,可如今不過是地下卑賤的汙泥,任何人都可以肆意踐踏。”

孫敬注視了她許久,待她麵上的痛楚漸漸平複,才緩緩道:“綠草蔓如絲,雜樹紅英發。無論君不歸,君歸芳已歇。你可是和那人有賞春之約?”

文雋怔怔看他,麵前這人比自己以為的要通達明慧許多,她輕聲歎了口氣,目光傾注在忍冬花藤上,去嗅那淡淡清香。

孫敬目光亦隨之轉到忍冬藤上:“忍冬,忍冬,忍過了皚皚白雪的冬天,才可以迎來花開,換取藥用。草藥的意義是如此,我們在世為人又何嚐不是。”

文雋沒有回頭,她微微垂目,看著藤蔓交織在地底下,追蹤無處:“我挨得過嚴冬,也等得來春日,可是心下卻最清楚不過,再也等不回他了。”

陛下壽辰將近,公主府伶人常常排演通宵達旦夙夜不寐,南歌準備的劍舞每每練習之時,都引來眾人圍觀讚歎,舞姿行雲流水揮灑而就,觀者無不酣暢淋漓,自比不足。

南歌倒不以為意,自顧自練完自己那一出,便找個僻靜的角落。她孤僻的性子,自然惹來不少閑言碎語,有人中傷她:“我看啊,她也就假冷情,最近京中不是時興像眠香樓那樣的冷美人嗎,她也跟著學,這不是東施效顰麼,哼!”

聽到這些她都恍若未聞,思忖著當初大長公主與駙馬因為韓侯府的事起了不小的爭執,駙馬滿心滿意要進宮麵聖陳情,大長公主堪堪阻攔。駙馬最後終於被攔下,然而得知韓侯在獄中自裁後,他也大病了一場,公主雖衣不解帶親自照顧,夫妻間的疏離隔閡卻未緩解半分。

駙馬大病初愈後深居簡出,成日成日地關在書房,寡言少語不與任何人交談,與公主更是形同陌路生分至極。

短短幾個月時間,公主精力大不如前,宮裏去得少了,交遊治宴也比往年稀鬆,麵色看似白皙紅潤如往常,隨侍身側的人都感受得到,她似乎像普通女子那般容顏開始隨著心境漸漸凋零了。

南歌尋到荷塘邊的水榭處,向守在欄杆處的侍女說明來意,侍女入內稟報,不一會兒出來一位上年紀的嬤嬤將她領到公主涼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