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良藥(1 / 2)

“你不知道那年的冬天有多難熬,父親被他們害死了,我被送到掖庭,成夜成夜地做噩夢,夢裏要麼是看到你滿身鮮血,要麼就獨自走在漆黑陰冷的狹長小道間,怎麼也等不來天亮,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我每天饑寒交迫,一病就病到了春天,可是那時候我卻看不到春色也聞不見花香,我行屍走肉地遊走在世間很久……後來有人告訴我,是他害死了我父親,是仇恨的血液救活了我,我想明白了,有人害了我,我就還以致命的一擊,血債血償,天經地義,不是嗎?”

“後來,就連南歌也死了,外麵電閃雷鳴,她的身體在我懷裏逐漸冷卻變得堅硬,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們,不是他們!”

……

她很久沒有跟人說過那麼多的話,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她的難過,她的仇恨,她的懦弱,終於都不用遮掩了,她的眼淚與哭泣響徹了一整個黑夜。因為是他,她的宣泄有了著落,她的傷疤似乎可以被揭開。

有人說,浮生漫漫,何訴其苦?

可是她找到了一個人,她把自己的所有遭遇說給他聽,她給他看自己手上的傷痕,她問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難過,她珍視的人一個一個離她而去……

她說:“陳簡,我隻剩下你了。”

他抱緊了她,一下一下撫摸著她濕潤的秀發,聲音不再清亮,而是略微嘶啞:“所以,別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嗯。”

她有太久太久沒有這樣深沉地入睡了,沒有美夢也沒有噩夢,隻是平和寧靜地休息,枕著光潔的瓷枕,蓋著輕薄的錦被,聞著鬆竹清香,聽人在耳邊輕輕敘話,聽細碎的風聲,聽滴答的雨落,聽房門開合的聲音……

後來她終於被一陣藥香熏醒,有人意圖趁她昏睡之際喝有苦又腥的良藥。她強烈地抗拒著,搖頭:“這藥太難聞太苦了,我不喝!”

陳簡無可奈何放下碗,笑話她:“你如今也算半個大夫了,怎麼還怕這苦口良藥?”

她剛剛醒轉,有種今夕何夕的枉然,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還有這個熟悉的人,謹慎道:“陳簡,這裏是哪裏?為什麼給我喝藥?”

陳簡眼下發青,看著似乎有些疲憊,他打了個嗬欠,臉上的笑意尤在:“你乖乖喝了藥,我就告訴你。”

她搖搖頭,倔強道:“你不說,我就不喝藥!”

陳簡好整以暇看她,眼中升起一絲調笑的意味:“其實啊,你是在病中被我拐到了這個地方,我不放你走,你就哪裏都去不了!”

她噗嗤一笑,配合地故作瑟縮:“我好怕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廬陵王放著殿下不做,跑去當了劫匪,真實曠古爍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呀。”

陳簡嗮笑著看她:“有你當壓寨夫人,劫匪可比勞什子殿下可有意思多了。”

她別了別嘴,堅持道:“少打岔,我昏睡中你不曉得灌了我多少苦藥,這回我醒了,是怎麼也不喝的!”

陳簡不知從哪裏捧出一罐蜜餞:“看看這是什麼?”

她看了看那罐蜜餞,有些委屈:“我感覺自己已經大好了,這藥我聞著比尋常要苦不少,蜜餞隻怕也化解不了,可以不喝麼?”

陳簡凝神看她許久,搖了搖頭,闊步向外走去,不一會兒手中又端了碗藥:“那就像幼時那樣,分甘同味總可以了吧!”

初晴眼眸動了動,記憶被拉回了當年的泰寧殿,她算是整座宮廷裏吃藥最費勁的小輩,明懿皇後最為頭疼的就是她傷感發高熱,不過她自小伶俐可人,也不舍得太讓長輩勞心費神,左右哄兩句,備兩顆蜜餞,她還是會忍著苦味將難喝的藥強忍喝下。可那一次,她接連幾天高熱不退,醫官便加重了藥劑,她燒得迷迷糊糊,最後一道弦卻比平日繃得緊,怎麼哄怎麼勸她就是油鹽不進。

萬般無奈之際,薑貴姬把緊比她長兩歲的三殿下領來,說他也趕巧病了,藥再難喝有人作陪,算是有難同當,苦味分走一半就沒那麼苦了。

渾渾噩噩之際,她信了,作視死如歸壯才喝下那藥。

“後來我才知道,你喝的根本不是藥,而是酸梅汁!”

陳簡似乎也想起舊時,笑了一陣,然後把自己那碗遞給她聞:“上回騙了你,我後悔得緊,這次當是賠你的,先幹為盡了。”

初晴直直看著他,陳簡半分猶豫也沒,仰頭一口氣就把整碗藥喝了,拿絲絹擦拭了嘴角殘留的藥汁:“我算是舍命陪君子了,該你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急道:“你都沒生病喝藥做什麼,況且還是藥劑這麼重的藥!”

陳簡將她的生氣看在眼裏,把她那碗遞給她,忽然萬分溫柔,眼神足以將她溺斃死的:“你不趕快好起來,我怎麼娶你?”

她聽得愣愣地,正在消化他話裏的意思,陳簡扶著她的手將藥碗一點點推近她,待她慢慢喝完,又往她嘴裏塞了兩顆蜜餞,她一時不知道嘴裏是苦是甜,張了張嘴,複又閉上,隻仿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