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東驚訝了:“不要你?為什麼不要你?”
福寶縮了縮肩膀,耷拉下腦袋,揪著小衣角,不安地說:“大伯娘說我是倒黴鬼,說我是掃把星投胎,誰要是養我,誰家就倒黴,我尋思著,自從我進了顧家,大伯娘好像已經因為我和奶奶吵了兩次了,我心裏總覺得不得勁,爹——”
她仰起臉來:“會不會我就是掃把星,就是倒黴鬼,我去了誰家,誰家就不太平?”
顧衛東萬萬沒想到,福寶這麼小的人兒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他震驚地望著這個小小的小姑娘,五歲的小姑娘模樣軟糯精致,眼神黑亮濕潤,迷惘而無助地仰臉望著自己。
這個樣子的福寶讓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下。
一種身為人父的責任感竟然在他胸口湧起。
他默了一會,蹲下來,抬起手再次摸了摸福寶柔軟的頭發,啞聲說:“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呢,當初你娘抓鬮抓到了那個福字,你就是顧家的孫女了,你娘把你領進顧家門,你就是爹和娘的女兒了,做爹娘的怎麼會不要女兒呢?你這輩子都是我們的女兒,明白了嗎?”
福寶心裏還是不太明白,她雖然早在小嬰兒時期就記事了,但是對於人和人之間的這種關係,以及人心這種複雜的事情,一直沒太琢磨明白,於是福寶的小嘴兒囁喏了下,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那,那怎麼聶老三家不要我了啊?以前我也叫他們爹娘的啊!”
福寶明白,自己叫的爹娘和別人叫的爹娘不一樣。
別人是爹娘生下來的,所以才叫爹娘,那都是天生的。
可自己是被收養了,所以才叫爹娘,這種爹娘有一天可能不要自己了。
顧衛東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這個叫自己爹的小姑娘,眼圈都紅了。
農村裏幹活的糙漢子沒那麼多細膩的想法,但是小姑娘的驚惶和迷惘卻刻進了他心裏。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抬起粗糙的大手來,將她抱住,用手盡可能輕地拍拍她的後背。
“傻孩子,爹告訴你,你這輩子就是爹娘的女兒,一輩子都不會變的,別人怎麼說你,那是別人的事,但你是我們的女兒,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我們的女兒。”
福寶怔怔地看著顧衛東,看著這個自己叫爹的人,愣了一會兒後,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她撲到顧衛東肩頭:“爹!”
***
顧衛東為了福寶這事,心裏其實不太好受。他看出來了,福寶雖然成為了自己的女兒,但是她心裏還是沒安穩。
隻上過小學的顧衛東不明白該怎麼去說這種感覺,反正就是福寶的心沒落定,沒法把顧家當成自己家,還害怕哪天被趕出去。
為了這事,他襯著福寶不在屋裏的時候,偷偷地和劉桂枝提了這事,最後說:“看來你得多顧著這孩子,她心裏不安穩。”
劉桂枝聽了,想了會兒,用力地點頭。
女人的心思到底是比男人心思,恰好最近農閑,劉桂枝也能騰出點功夫,她先借來剪刀給福寶修建了下頭發,然後又把從娘家帶來的衣裳慢慢地拾掇出來,給福寶打扮打扮。
福寶本來模樣就長得好,又被劉桂枝拿衣服一穿戴,幹幹淨淨的小姑娘,梳著兩個羊角辮,眼睛明亮得秋夜裏的星星,皮膚白得宛若田地裏的棉絮,嘴唇紅潤就是那枝頭掛著的紅櫻果,這樣的小姑娘,在這農村裏自然是很少見的,以至於走出家門,人人都不免多看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