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方錯開臉去,垂下的卷發立刻遮住了他的臉和一瞬間外露的脆弱,他艱難的挪動著,半躺半倚著將手往前伸來。
辛渺緘默的半俯下身來,好像專心致誌的低下頭來為他解開手上層層疊加的綁結。
她的沉默實在是太體貼了,刻意回避的溫柔態度更讓朗方緊繃的心弦稍微鬆動了一些。
朗方微微側回頭,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臉上。
剛才她掀開通紅床帳的一瞬間,他已看見了她的臉,那是一張憂心忡忡的臉,眼睛卻清澈極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讓人想到娥鏡山林間的清泉,也是這麼幹淨通透。
正是因為她的眼睛,他一瞬間將她和那個貌美卻邪惡的妖精區分開,驚悸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他忽然發覺她還穿著他的僧袍。
她的手為他解開繩結,小心的扶著他的手臂鑽出床帳之中,都幾乎沒有碰到他。
朗方腳步虛軟,卻在非常努力的控製著不要倒下或者靠倒到她身上,十分要強。辛渺也很理解,她將人扶出來,輕聲細語:“若是站不穩,就坐一下吧。”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雙眼已經猛地釘在了一旁瑟縮哭泣的海棠妖身上,眼圈再度燒紅起來,卻不是淚意,而是一種分明的憤怒。
辛渺悄悄的歎了口氣,將他扶著,朗方卻不肯坐下,勉力支撐著,依靠在床架上,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陰翳眼眸中好像一下子被怒火點亮了。
辛渺觀察著他的臉色,朗方顯然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重重的將頭別開了。
她隻能將手緩緩放開,確認他能站穩之後,她走到那海棠妖身邊,將掉落在地上的金剛杵從地上撿了起來。
海棠妖看著她素白的手指在那冷冰冰的法器上拂過,頓時滿臉驚懼的叫喊起來:“大人!求您饒我一命吧,小妖再也不敢了。”她嗚嗚的痛哭起來。
辛渺看見了她胸口那個堪稱恐怖的大洞,多少有些震撼,卻沒有說什麼,隻是搖頭:“你害了人,但我也沒資格審判你的罪行,展護衛,我聽你的。”
展昭一時間愣住了:“我?”
被狐仙托以重任的是辛渺,一海法師也認為她是有緣人,方才一路走來,她也是至關重要,展昭沒想到她反而將這個決策交給了他。
展昭之前被她忽然拉著他在夾道中狂奔的舉動弄懵了,但最終,他們竟然真的找到了這妖怪的老巢。
辛渺也無法解釋,他們約莫十分鍾前還在夾道中艱難尋覓方向,正要穿過一個傳送點的時候,她忽然看見司空摘星兩人的方位動了,大概是在逃跑。
逃了沒多久,他們忽然被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顯然是穿越了傳送點,她當時就心頭狂跳,隻要辛渺和展昭到了那裏,就能和他們彙合了。
結果海棠妖很快追了上來,原路返回把他們抓了回去,辛渺努力的記住了剛才兩人所處的位置,情勢緊急之下,她拉著展昭就跑。
雖然不知道前麵的傳送門會把他們送到哪兒,但辛渺已經顧不上許多,在心裏祈禱著,一頭撞了過去,竟然如此好運,一下子就到了他們剛才消失的地點,這裏已經沒了兩人蹤影,隻剩腳下碎裂的奇怪石盤。
一掃那個石盤,辛渺就估摸著,多半是剛才他們在這裏纏鬥,踩碎了這個東西。
這個全是奇怪符文的石盤很明顯是個任務道具,看樣子像個陣法,這東西一碎,他們就過來了。
辛渺擔心那個妖怪要害人了,又是拉著展昭在夾道中一陣狂奔,甚至顧不上解釋。
也是展昭好性,又信任她,縱使她解釋不出來個什麼,他們倆就已經快進了妖怪巢穴了,看到那地上插著的火把和沙地上掙紮的腳印,展昭也立刻明白了。
後來才有兩人合力殺進來的場麵。
展昭自覺沒幫上什麼忙,並不打算做主拿主意。
但沒想到辛渺居然也不做主。
他微微轉頭,就看見辛渺神情複雜,似乎確實也覺得棘手,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咱們先離開這裏為好。”她說:“也許一海法師知道應該怎麼辦。”
畢竟他才是受害人的師父,又是佛門中人,應當比他們更知道如何是好。
沒想到那海棠妖反而垂淚道:“大人慈悲,多謝大人垂憐。”
她充滿了畏懼的仰望著辛渺手中的金剛杵,特別害怕辛渺再給她來一下子。
判了緩刑總比就地處決好,海棠妖立刻恭恭順順的說:“小妖立刻送大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