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深宮中,一位蒼老的華服婦人坐在碩大的銅鏡前,慢慢梳理長到了腰際的灰敗長發。深宮中那麼靜,靜得可以聽見秋風撩動帷帳。
周皇後看著銅鏡,把自己的長發盤成一個發髻。正在這時,有宮人匆匆進入,顫抖地奉上一張薄薄的信。
周皇後打開,隻看了幾眼,猛的“哢嚓”一聲,手中的長長的玉簪頓時斷為兩截。一旁跪著的宮人不由瑟縮了一下。
“殷淩瀾!——”她一字一頓地咬牙道,臉色鐵青得嚇人:“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三頭六臂!”
她說著冷然轉身,向著宮外走去,冷聲道:“傳國舅進宮!”
……
馬車搖晃,衛雲兮拿著藥膏為殷淩瀾手上小心抹上草藥膏。他的左手手指已皮肉綻開,鮮血淋漓幾可見骨。整個車廂中充斥著刺鼻的血腥氣息。龍影司虎影三十六衛及時趕到,把刺客都就地格殺,又炸開阻路的巨石,殷淩瀾的馬車才得以通過。就算有了虎影三十六衛的助力,等他們都收拾好,也到了清晨。
這一次刺客刺殺,龍影司死傷五個,並不算多,但是衛雲兮想起那突然的殺機,心中還是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嘶……”他輕呼一聲。衛雲兮連忙縮回手,問道:“很疼嗎?”
殷淩瀾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沒事。”
衛雲兮為他包紮手指,不由道:“以後不要那麼拚命了。”
晨光清亮,殷淩瀾看著她楚楚的側麵,淡淡道:“不拚命就會沒命。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衛雲兮想起他的身份,明眸中不由黯然:“我總覺得,你不應該一直過上這種日子。”在慕容拔的身邊賣命,被他控製做他的鷹犬走狗,被所有的人畏懼如蛇蠍,恨之入骨。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殷淩瀾看著包紮妥當的手,忽地道:“不過這種日子,你覺得我要過上什麼日子?”
衛雲兮抬起頭來,慢慢道:“也許不用打打殺殺,遠離朝廷,從此逍遙天地。”
殷淩瀾微微一怔,看著她的美眸,許久,他完好的右手撫上她的麵容,終是無言。
衛雲兮心中湧起一股異樣,不由低了頭:“我糊塗了。”她臉上泛起通紅,她大仇未報,怎麼會想著這種喪失鬥誌的臆想呢?
殷淩瀾緩緩閉上眼,淡淡道:“也許有那麼一天的到來,也許會很快,也許遙遙無期。”
衛雲兮看著他的麵容,在他青白的麵色中,她看到了他掩藏在眉眼下深深的疲憊。馬蹄得得,載著他們兩人,像是在奔赴一個未知的未來……
……
終於在當天傍晚殷淩瀾一行到了南山行宮。衛雲兮下了馬車,看著建在半山的巍峨華美的宮殿,心中湧起一股冷冷恨意。所謂鳩占鵲巢,也不過如此而已。慕容拔毀去了楚京中的前朝宮殿,終究是舍不得毀去這南楚開國百年建成的曆代南山行宮。
殷淩瀾下了馬車,麵色一整,麵上已沒有了慵懶與倦色,凜然的氣勢張揚開來,他匆匆向石階上而去。
“等等!”衛雲兮拉住他的:“我也要去。”
殷淩瀾聞言挑了精致的眉,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不熄的恨意,這才道:“好吧。”他說罷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麵。衛雲兮連忙跟在他身後。如今她扮做挽真,衣飾麵容都在挽真的巧手下與平日大相迥異。再說慕容拔也不會注意殷淩瀾身後跟著的婢女。
衛雲兮跟著殷淩瀾步入行宮之中。所過之處,宮人如風吹草木折,紛紛跪下恭迎。衛雲兮跟著他匆匆而入,終於在重重帷帳之後見到了慕容拔。
偌大的龍床上躺著幹瘦的慕容拔。他沉沉睡著,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幾乎令人以為他不過是一具毫無知覺的屍體。不過是一個多月,他便如此蒼老幹瘦。
衛雲兮偷偷打量,心底陰鬱的恨意在翻湧。蒼天不仁,怎麼能讓他在龍床上病死老死?!
那邊,殷淩瀾麵色如常,跪下:“兒臣參見義父,聽聞義父病重,不知義父現在覺得如何了?”
慕容拔緩緩睜開眼,看了跪在龍床邊的殷淩瀾,聲音沙啞:“你……怎麼那麼晚來?義父還以為等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