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甘露殿中藥味濃濃,龍床上慕容拔靠在明黃繡墩上,捂著心口,喘息不已,一旁的太醫圍著商量著如何下針,下針幾分。
慕容拔睜開眼,看著他們,斷斷續續地問:“朕……朕還有幾日可以活?”
這話一出,所有的太醫都嚇得紛紛跪下,連連磕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不可說這等大不吉的話!”
慕容拔吃力地擺了擺手:“讓淩瀾來見朕。”
一旁的內侍低聲道:“可是太子殿下已經在外守候多時了。”
“讓他等。”慕容拔想也不想地道:“去,叫淩瀾來見朕。”
內侍不敢再耽擱,匆匆跑了出去。
殷淩瀾那輛鎏金馬車停在甘露殿前的時候,慕容修正在玉階之上徘徊。為了見慕容拔,他已等了快一個時辰。
殷淩瀾慢慢下了馬車,攏了攏身上的狐裘,一抬頭,就看見慕容修盯著自己。他輕咳一聲,慢慢拾階而上。華泉跟隨在身後,表情木然。
慕容修看著他緩緩上前,一雙陰沉的深眸隻牢牢盯著他清冷沉靜的眼。華泉似感覺到了來自慕容修不善的殺氣,手中的劍不由捏緊了幾分。
殷淩瀾淡淡看了慕容修一眼,緩步走向甘露殿。
“等等。”身後傳來慕容修的聲音,帶著冰冷與隱藏的憤怒。
殷淩瀾停住腳步,慢慢回身:“太子殿下有何見教?”
慕容修深眸中湧動著沉沉的怒火,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殷淩瀾的領子,冷冷問道:“你是不是還欠本王一個解釋?!”
“解釋什麼?”殷淩瀾神色不變,身後的華泉已拔出長劍,殺氣彌漫,隻等著慕容修再妄動一下,就要一劍穿喉。
慕容修連一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盯著殷淩瀾冰雪似的眼,一字一頓地壓低聲音道:“慕容雲的事,還有衛雲兮!”
殷淩瀾忽地輕笑,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冷冷道:“我做的事無需和你解釋。”他輕撫被慕容修弄亂的領子,轉身就走。
“殷淩瀾,你別忘了你要的東西!”慕容修的冷笑在身後響起:“兩樣東西,起碼有一樣,我可以不給你。”
殷淩瀾腳步微微一頓,可是還是冷冷走入甘露殿中。
華泉收起劍,看了慕容修一眼,冷笑:“在這個世上,還未有人能威脅得了我家公子。”
慕容修哈哈一笑,笑得陰冷:“那就走著瞧!”
……
殷淩瀾步入甘露殿中,一股濃重的藥味和著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中人欲嘔。他微微皺了眉,掏出帕子捂住了鼻息。
“淩瀾……是瀾兒嗎?”龍床上,慕容拔喘息地喚道。
殷淩瀾眼中掠過深深的厭惡,可終還是走了過去,跪在龍床前參見:“義父,兒臣來了。”
慕容拔一雙枯瘦的手摸索著伸向他,殷淩瀾想要躲,可是他已一把握住他的肩頭。那一雙手猶如從地底而出的枯手,令人心底生厭。
慕容拔卻重重鬆了一口氣:“你來了,就好了……來,坐到朕的身邊,讓朕再看看你……”
殷淩瀾低下眼,慢慢坐到了他身邊,陳腐的氣息越來越濃,原來竟是從慕容拔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要死了,終於要死了。
慕容拔的枯手摸上他的臉,渾濁的老眼中綻出光來:“瀾兒,你可知道你像極了你的娘。瀾兒……”
他神智已開始不清,嘴裏說的話顛三倒四,時而陷入了久遠的記憶中,時而說一些懺悔的話……
殷淩瀾起先一動不動,任由他的手摩挲。可是忽地心中湧起一股壓抑已久的恨,他猛的一把甩開了那一雙枯手,手一伸,狠狠鉗住慕容拔的喉間。
“你不配提起我的娘!”殷淩瀾臉沉如晦夜,眼底的風暴在瘋狂湧動。十年了,他被他豢養了十年。這十年來,他日日忍受劇毒纏身,日日忍受著慕容拔的非人的訓練,還要時時刻刻讓他看著自己的臉侮辱自己的娘!
他不會忘記,他的娘親是怎麼死的!那麼美好的女子就這樣生生在慕容拔的囚禁中枯萎了自己如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