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行宮處處是美景,慕容修仿佛突然有了很好的興致,帶著她一一仔細觀賞。衛雲兮無心賞景,對今早心中怪異感覺翻來覆去地思索許久依然得不到半分要領。她向來性子清冷,言語不多,在出遊中越發顯得慕容修興致高昂,而她越發沉默。
帝後兩人出遊,宮娥內侍隨行,華蓋相從,一行隊伍拖得老長。蘇儀站在山澗上的亭中,看著底下行過的慕容修與衛雲兮兩人,一雙塗了鮮紅丹蔻的手不由緊緊握住闌幹。一旁的羅尚宮小心地看著她的臉色,心中越發警覺:蘇儀的恨意如此明顯,自己是該尋個機會示警公主了。
衛雲兮遊覽了一個上午,隻覺得困頓襲來,尋了個精致亭子,便靠在闌幹的美人靠邊睡意朦朧。她還未入眠就覺得自己沒入一個溫熱懷抱中。熟悉的龍涎香撲入鼻間,令她不由驚醒,一抬頭,慕容修已摟她入懷中。
他許是沒有注意到她的驚醒,一雙深眸隻看著眼前的山巒翠色,他眼中神色變幻而過,哀傷、悔恨……可更多的是她看不明白的陰鬱翻湧。衛雲兮看得沒了睡意。這樣的慕容修是她未曾見過的。她靠在他的懷中,心中的憂慮越發重重。
……
自那一日起慕容修待她如換了一個人,吃必同桌,寢必同榻。甚至她去哪裏,他若無事必定隨行。南楚從未有哪一任的皇後如她如此盛寵在身。比起她,南楚六宮妃嬪皆紛紛失色。甚至如蘇儀這般八麵玲瓏的妃子也禁不住宮中的議論紛紛,而漸漸坐立不安。幾次前來請安相邀皇上出遊,皆被拒之朝陽殿外。
慕容修如此明顯偏心的寵愛,隻令衛雲兮心頭上仿佛壓著一塊巨石,無法呼吸。他眼中的情愫如斯,即使她是眼盲了依然能感覺到。
山風簌簌涼爽宜人,長長的鮫綃帷帳隨風而動,朝陽殿中靜謐如世外仙境。衛雲兮午後方醒坐在碩大的銅鏡前,身後不是慣常女官,卻是慕容修執了象牙梳一遍一遍為她細梳長發。柔軟的發絲在他手心,如墨綢錦緞,那麼美麗。
衛雲兮身披提金絲鮫綃長衣,翩翩輕盈的身姿美得如夢似。她看著銅鏡中慕容修專注的神色,美眸中皆是不自然。她勉強一笑,把頭發從他手中抽出,道:“皇上要看到幾時?隻不過是頭發罷了。”
慕容修卻固執地把她的長發攏在手中,看著銅鏡中素顏清雅的衛雲兮,忽地一笑道:“聽聞尋常夫妻有閨中梳髻畫眉之樂,朕想試試。”
衛雲兮即使心湖如水水。也不由臉一紅,這樣旖旎的情境竟是她和他?閨中之樂。此生此世,她總以為這永遠不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從前的慕容修是野心勃勃的慕容修;冷峻霸道的慕容修;帝業為重的慕容修……千百個慕容修唯獨不會是這幾日所見深情款款溫柔體貼的慕容修。千般柔情卻是為了哪辦呢?
她一時沉默下來,半晌才忽地道:“皇上,是不是有事瞞著臣妾呢?”
慕容修手中一顫,拿慣了刀劍的手即使那麼小心還是扯落了她的幾根長發。他看著手中的象牙梳,半晌才慢慢道:“你呢?你是不是也有事瞞著朕呢?”
衛雲兮心中怵然而驚,她心口劇烈地跳動,半天,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清冽而毫不猶豫:“臣妾怎麼會有事瞞著皇上呢?”
慕容修緩緩抬頭,兩人看著銅鏡,蹭亮的鏡中兩人沉默相視,卻再也看不透對方的一點心思。
他眼中的神采一點點地黯然,許久,慕容修恍惚一笑:“沒有嗎?沒有就好。你既沒有什麼瞞著朕的,朕也沒有可什麼瞞著你。”
他放下手中的象牙梳,看著她傾城素顏,輕吻了她如玉額頭,道:“有時候朕都不知道什麼才是可以相信的,什麼才是不能信的。朕後來發現但凡什麼隻有抓在手中,才是最真實的依憑。”
衛雲兮看著他眼中的恍惚笑意,忽地覺得山風吹來遍體生寒。
她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麼,忽地宮人匆匆前來,跪下顫聲道:“啟稟皇上,鎮西將軍衛將軍回京述職途中遭刺客暗算,如今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