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單曉筱揉揉鼻子，她是那種會像書中人物一樣通過假裝咳嗽來緩解尷尬、卻又咳得並不很像的人。單曉筱卻並沒有像江潭所預想的那樣開門離去，反而轉身，一步步地走到江潭身後，“你不太對勁。”
“我沒有不舒服，隻是遇上了很麻煩的人。”江潭思忖了兩秒，可惜腦子混亂得很，一時也判斷不出什麼分寸來，於是索性決定對單曉筱坦誠相告。
江潭和單曉筱除了住在同一間宿舍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學業、生活或是愛好方麵的交集。宿舍是校方統一安排的，簡直毫無規律和人性化可言，就拿這棟樓七層來說，學材料工程的單曉筱和廖萱，卻分別被安排與德語係的江潭和學電子信息的許知落共居一室。
不過，江潭對於自己和單曉筱的關係，仍然有比較清醒的認識。她們二人做了很長時間的室友，雖然個性和生活習慣都完全合不來，還會時常拌拌嘴、鬧鬧小矛盾，但彼此都還不至於把對方當作壞人或仇人。
“現實中，還是微博上？”單曉筱深深地看了江潭一眼，她的首要關注點並不在“那個人如何麻煩”上。
單曉筱一直知道江潭的網紅身份，她本人對這種基於虛擬世界的浪漫生活不以為然，按照她的思維，網絡上的社交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過家家遊戲罷了，既不能直接創造財富，也不能替代現實中的人際往來。大學是開放多元的環境，經常有人提及如今是人們通過互聯網將價值變現的時代，從而力證網紅產業、“帶貨”文化蓬勃發展的合理性。每每聞之，單曉筱總是流露出不置可否的態度，就差諷刺一句，“當網紅賺錢無異於戲子賣藝”了。
江潭已經料到了如果自己回答“是微博上”，單曉筱會怎麼表態。單曉筱也許會說，網絡上的社交原本就是鬧著玩，遇到了麻煩的人，索性不再上網就是了。她還會冷冷淡淡地說，用功讀書、專注於自身生活的人，根本不必過分在意別人的看法。
可是，網絡和現實並非沙是沙、水是水，哪有這麼涇渭分明、互不攪和？“落月”模仿的是江潭發布在微博上的照片，可是“落月”的模仿行為，又是發生現實中——在中國某個城市，某條街道的某棟樓上的一間房子裏，有一張被刻意布置得和江潭麵前這張一模一樣的桌子，有一個年齡、性別和身份都是未知信息的陌生人坐在電子設備前，緊密地注視著“仙女潭”的一舉一動。
江潭怔了片刻，終究沒有正麵回答單曉筱的問題，而是緩緩問道：“你覺得，如果一個人總是模仿別人，可能是出於什麼原因？”
“這種人啊，我還真遇上過。”單曉筱露出一副“我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的表情，她顯然不再緊張了，並未挪動腳步，而是側過身子倚靠在自己的桌案上，上半身也就離江潭更近了些。她又接著說下去：“這種人別的不會，就知道學人，惹得別人都厭煩。我們看不起他們，把他們叫做‘學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