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用食指和無名指夾著一塊化妝棉,耐心地卸去眼部的妝容。在這時,躺在一旁書架上的手機忽然發出提示音,屏幕也亮起暖黃色的光。江潭習慣把手機設置為在日落至日出之間采用夜間模式,這樣即便她偶爾經受不住網絡的誘惑,熬夜玩手機時也不會被亮光損傷視力。
江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抽出一張麵巾紙揩去手指上的卸妝油,這才伸直手臂將手機拿過來,一眼便看到了那條提示消息。
雅濟:“什麼時候有空?易銘想和你聊聊。”
江潭放下手機,將桌上沾染著口紅和閃粉的化妝棉全都丟進垃圾簍,以手指輕扣空蕩蕩的桌麵,思忖著這件事。她的確也想見見雅濟和易銘,她需要把應照提出的“提前搜集個人信息”這一猜測告訴雅濟,也打算請教這位神秘的易銘作家,“落月”僅僅根據她的微博動態,就完成之前所做的一切事情,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雅濟所在的大學並不遠,和江潭的學校隻隔著一條國泰路,算是在同一條道路的同一側緊密相鄰。隻不過,這條東西向的長路被國泰路劈成了兩截,國泰路以西的部分就在江潭宿舍的窗戶底下,叫做鳳城西路,以東的部分則叫做鳳城東路。
江潭和雅濟見麵很容易,兩人步行來到對方的宿舍樓下,也僅僅需要耗費十分鍾。
但江潭不可能現在就出門去,不是因為天色已晚,也不是因為剛剛從電影院回來的她有些疲憊,而是因為她已經卸了妝,需要立即進入護膚流程,才能減少彩色化妝品在白天給皮膚造成的負擔。
不如約在明天晚上,江潭這樣計劃著。她重新拿起手機解鎖屏幕,發現在雅濟發來那條消息之前,她還收到了父親發來的一條消息:“江潭,爸爸昨天說話太重了,不該總是指責你。周末也沒有陪伴你,我很抱歉。”
消息之後是一筆轉賬,江潭將它點開,彈出的窗口顯示“已接收8000.00元”。
江潭喉頭微動,她猶豫了片刻,關掉收款明細頁麵,在對話框中輸入一行文字:“爸爸,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那麼偏激,對不起。”
江潭發出消息之後想了想,很快下定了某種決心,她又寫下一句:“但我不能刪掉那篇文章。”
“因為我寫明了絕對不會刪除的,網友們都看到了。希望爸爸你能理解……”
江潭的第三句話出現在聊天界麵,忽然飛快地上躍了大約一兩行文字的距離——江天發來了新的消息,消息內容出現在界麵底部,恰好被江潭的手指擋住了。
江潭心下一沉,她緩緩地抬起兩隻手,讓手機就那樣平躺在空曠整潔的桌麵上,同時也看見了父親的話:“爸爸最近比較忙,忽然想起你的零花錢可能不夠用。這些你先存著,用完了再跟爸爸說。”
江潭感到有一陣電流從頭皮傳來,在太陽穴處打著圈兒,幾乎要催得她落下淚來。她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麼,在中國人的概念裏,女兒向父親道謝是禮貌的,卻也是生分的。而長輩和晚輩相互道歉的局麵,更不宜持續過久,雙方都應該點到即止、會意即止,方不至於影響親近熟絡的關係。
江潭回答父親:“放心吧,我還有錢呢。”
“你的錢夠用,爸爸才放心。早點休息吧,不要熬夜上網,比起任何事情,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江潭準備遵從父親的囑咐,再看一眼微博就去洗漱。整個周末,她都沒有更新任何微博動態,昨天是因為和父親發生爭執,在複雜情緒的影響下,根本無心理會微博這個罪魁禍首。而今天,她雖然去看了一場電影,還化了自認為超級成功的妝容,本該將它們作為題材分享出來,卻不知為何毫無發微博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