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注意到路離離最先從包裏取出的東西,是兩本專業書。一本是《文學理論教程》,正紅色的封麵很新,另一本《中國文學史》稍舊些,卻也僅限於封皮的紙張有些皺。
隨後,路離離從包裏取出手機,手機上拖著一根較短的充電線,她稍稍站起身,把充電插頭和桌麵上的插線板對接起來,手機屏幕上立即亮起小閃電形狀的標誌。
路離離摁滅屏幕,將手機連同餘下的充電線放在桌上。江潭的目光順著那根從小茶幾橫跨到桌麵上的充電線,移動到閃爍著紅燈的插線板上。看來,路離離雖然在衛生清潔方麵講究,卻沒有很強的防火防患意識,所以離開學校回家的時候並沒有切斷宿舍的電源。
剛剛進門的她隻需將充電插頭連接上插線板,手機就能充上電,這便是佐證。
拖線板上還有另外兩個插頭,一個連接著桌上那盞古銅色的台燈,另一個的線隱藏到桌子背後去了,但江潭注意到了後麵那張桌子上,格子布下麵露出鍵盤的一角,便猜想到那布下麵應該是一台電腦。
路離離順著江潭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格子布和鍵盤的角,她站起身來抬手將那張布掀去,望著底下那台笨重的電腦,語氣苦惱地說:“很長時間不用,都積灰了。”
“你不經常上網?”江潭不由得被勾起了些興趣,她重新打量路離離的著裝,心想,這樣一個總是打扮得很精致的女孩,如果不接觸社交網絡,又會從哪裏尋求認可和價值感呢?
“當然要上網。”路離離看了一會兒灰塵,索性將那張布蓋了回去,回到椅子上,對江潭解釋道:“我習慣用手機和平板。”
“那這個是?”江潭這才注意到,路離離桌上的那台電腦並非便攜筆記本電腦,卻沒有主機,而且很薄。
“台式一體機。”路離離重新看向那邊,對完全不懂電腦產品的江潭說:“我姑父買的,他說上大學有個台式機更好,我也不懂。”
路離離又說:“一次都沒有用過。”
路離離拉開格子布的時候,江潭清晰地看到了電腦屏幕和屏幕以外的所有部位,都蒙著一層灰。她現在還看得到鍵盤上的灰塵,因而對路離離的說法深表讚同,添置一樣並不實用的東西,有時候帶來的,是不知該如何清理它的困境。
於是話題又回到了社交網絡上,江潭問路離離:“你平時上網,喜歡做些什麼,玩微博嗎?”
“很少,微博太吵鬧了。”路離離冷冷地批判了微博,又表示:“我喜歡逛論壇,論壇有分類,有主持人,讓有相同愛好的人聚在一起。微博故意讓不同觀點的人相遇,以便碰撞出爭議。”
江潭並沒有為自己的“殿堂”——微博據理力爭,她知道自己心有不服,卻被路離離的條理性震住了,而且,她正在經曆一個特殊的時期,在這個時期裏,她並不知道自己一直堅持相信著的事物,是否真的如當初所想象的那樣。
也許路離離是對的。江潭想起了易銘所說的“沉沒成本”理論,這個理論同樣適用於當下的她,微博是她已經經營了許久的陣地,過去的這些費心和努力都是已經沉沒的成本,明明不能阻撓她當下和未來遭遇的一切,卻總是影響著她內心的清明,讓她一次又一次心懷僥幸,視網絡世界的黑暗而不見。
“我很喜歡發微博,也確實遇到過許多不同觀點的人,有的人戾氣很重,看誰都不順眼。”江潭慢慢地說,她頓了一頓,繼續說下去:“但是我沒有在意。因為除了法律和道德,能夠評判我的行為的,隻有我自己。我為了自己而做各種事,沒有傷害任何人,不應該因為外界的言論而受到傷害。”
路離離望著江潭,眼神中帶著意味不明的成分,她仿佛要透過江潭的眼眸,看清另外一個人究竟擁有何樣的靈魂。路離離的目光仿佛有某種吸引力,讓江潭也不自覺地和她對視,深深地望著她的瞳孔。
過了片刻,抑或是過了良久,就在江潭幾乎失去時間概念的時候,路離離終於開口,輕輕地說:“你很強大。”
“我比較清醒。”江潭已經忘記了自謙,她隻想實話實說。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堅定。”路離離的嘴角微微牽起,她笑著轉頭去看已經夜色朦朧的窗外,又輕輕地說:“天黑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