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音剛落,張老板頓時又著急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也不知道是想與我理論還是怎麼著,我卻退後一步,不再握他的手,而是冷笑的說:“爸,你前麵的說的那麼多,都是為了最後的這句做鋪墊,是嗎?你就算是死,都放不下那個孩子,是嗎?你就那樣在意張庭朗,在意到快死了都不惜拿著自己這幅行將就木的老命來威脅我?”
我抱著肩膀,聳聳肩笑笑,厲聲質問,一臉的冷漠:“你那麼關心他?那,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世?你這麼愛他,為他打算好了一切,你就真的確定,確定這個孩子一定是張庭朗的孩子嗎?”
我剛說完,張老板就跟被雷擊中一樣愣住了,他枯瘦的臉頰慘白慘白的,如同死屍一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我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看著他那個疑惑的樣子,我決定好人做到底,幹脆將事情都說明白了。
“你還不知道吧,遠遠在三年前,張庭朗就已經不行了,根本就不行了的男人,如何又能讓女人懷孕,生得出孩子來呢?”我嘴角微微勾起,我在笑,我的笑容平淡得就好像自己在說著今晚吃什麼一樣平常。
這個秘密在我心中埋藏太久太久了,乍一知曉的時候,我也曾震驚了很久,而如今,當我看到張老板瞪得滾圓的震驚的大眼睛,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想想自己心中那麼多的秘密,想想自己曾經吃過的苦,我卻覺得特別的解氣。
“你放心,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種,我會幫你照顧好,那個拿捏著你秘密的惡毒女人,我也會幫你照顧好。”我嗬嗬的笑道,我的身子微微的前傾,傾身下去,嘴巴一開一合,冷著一張臉,輕聲的問:“現在,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我傾身下來的時候與他靠得無比的近,這麼近的距離我甚至聞到了他身上一種腐朽的氣息,那種氣息,就好像他原本就已經死了,而他如今隻是撐著一口氣一樣。
我忽然來了興致,對著他這張激動得幾乎隨時都要岔氣過去的臉,接著問:“爸,你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嗎?一口氣說出來我會幫你的啊,你病了這麼久,遺囑寫好了嗎?需要我幫你拿紙嗎?”
張老板再一次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次的咳嗽比上一次的更加強烈,似乎真的就要死了一樣,我看到他一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似乎想要去抓那個氧氣罩一樣,我嗤笑,剛剛不是還覺得無所謂嗎?不怕死嗎?怎麼現在就又怕死了呢?難道是他還沒活夠,一聽到熠熠不是張家血脈他就不安穩了?想再出來興風作浪一番?
他仍然那樣在空中虛無的抓著,他隱隱淚光的眼睛裏滿是祈求,空洞的目光裏滿是虛無,而我卻冷冰冰的站著,抱肩站著。
我看著他掙紮,看著他跟死亡做著鬥爭,看著他對生的渴望透過空氣滲入到我的生命裏,我卻覺得特別的解氣,絕無僅有的舒暢。
見我始終沒有幫他戴上氧氣罩,他滿臉的猙獰終於鬆懈了下來,他大概也猜到我對他累計已久的恨意到了言語無法解決的地步,他不再哀求我,而是轉頭就想去按呼救鈴。
可是這會兒他實在是太虛弱了,他連按呼救鈴的力氣都沒有,他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害怕。
我冷眼旁觀著他生命的氣息一點一點的消失,死亡的征兆一點一點的擴散,就在這生與死的邊緣,我終於還是將氧氣罩撿起來,重新給他戴上。
沒有別的原因,隻因為我不想他死在我麵前。
不因為我會悲傷。
而是,我不想背上劊子手的責任。
“爸,我愛過你,但也恨過你。”我站在他的床前,神色冷漠的望著這個重新獲得了生命機會的蒼老男人,喃喃的念道:“你曾說我骨子裏是善良的,但我告訴你,這是我最後一次善良了。”
說著,我給他按了呼救鈴,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走出他的病房,走去電梯口的那段路,短暫,卻又非常的漫長。
我一步一步的,隻感覺自己的腳下就跟灌了千斤似的沉重,我不知道我在沉重著什麼,但我絕不承認,是為了那個到死都還在偏心的男人。
在我眼裏,偏心就是偏心,不愛我就是不愛,再多的理由,說破天都沒用。
我站在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隻看到醫生護士急急忙忙的往走廊那頭跑過去,嘴裏還嚷著:“快點,那個病人可能不行了。”
那方向正是張老板病房所在的方向,我的嘴巴動了動,卻沒有邁開腳步。我想,就這樣算了吧!這一次,就算我最後一次見麵了。
我坐了電梯下樓,電梯在一樓打開的時候,我微微整了整自己的衣角,雙手插兜加快了行走的腳步。
我卻沒想到自己會在醫院門口碰到慕沅,她一臉急切行色匆匆的樣子讓我楞了一下,不知道她的這種急切是不是為了張老板。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停頓了一下,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麼,我卻二話不說越過了她,兀自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