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渾身顫抖起來。
她遇上了一個多麼可怕的男人…
“你怎麼可以……”
“我有什麼不可以?”
傅司衍忽然輕輕笑起來。
“我甚至可以讓自己住在殺死我父親、強暴我母親的男人家裏,苟且偷生六年,”他說,“蘇南,我還有什麼不可以?”
他的聲音那樣雲淡風輕。
蘇南卻隻覺得心髒被倏然被一隻手按住,向下沉…沉到某個冰寒之地,方才算與他貼近…所謂感同身受,多麼牽強。
她眼前還是漆黑一片,隻有自己的呼吸,一點點清晰,又有什麼在消失。她弄不清楚。
纖長地睫毛像羽扇一樣一下下,溫柔地擦過傅司衍的掌心,而後,他感覺到有熟悉的、溫熱的液體一點點在掌心裏擴散。
蘇南緩緩地拉下他的手。
眼前的男人仍然是那樣一張臉,七分俊美三分邪氣,生生彙成了十分淡漠,靜靜看著她。
許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開口問他。
“那個男人…是宋老爺子嗎?”
傅司衍散滿地往後一靠:“不然你以為呢?”
她曾經好奇,為何不過一個還未至五十的男人,會被人人稱為老爺子,此刻忽然明白了什麼。
宋清曾告訴她按資曆,笑麵虎被稱為老三,那麼老爺子三個字未必是根據年齡,而是按照資曆來算的……
“蘇南…”傅司衍叫她的名字。
蘇南回神,看著他。
那樣溫柔地注視,帶著說不明白地疼惜…他什麼時候,竟然也忽淪落到被一個女人可憐。
傅司衍笑了笑,頗有些無奈。
“別那樣看著我,”他說,“我不是個瓷娃娃,也不會像你一樣掉眼淚。”
“對……”蘇南張了張嘴,忽的想起他先前的警告,後麵兩個字生生吞下去,有些無措的模樣。
真是隻小兔子。
傅司衍伸手擦幹淨她眼角的淚水,動作很輕。
“我說過會給你選擇,蘇南,你可以選擇現在離開我身邊,十年內,我依然會無條件資助你和蘇燦的生活,而我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但你隻有這一次機會。”
他適才決定將一個人放進心口,趁著她還未曾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趁著還未到不可分割的地步,趁著一切還有退路……他給她選擇。
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但是……
“…你記住,如果你自己回來,就永遠再別想離開。”
離開……還是留下。
他總是這樣,是非黑白,一定有個絕對,從來沒有什麼似是而非。
可是她啊,二十一載人生,隨波逐流,從來都是被命運推著走。
洪水沒上腳踝,就在混沙藏泥裏走,洪水淹了胸口,就在拚命一點,往前,洪水蓋住口鼻,就閉上眼睛,左右沒有岸,她隨遇而安、身不由己……
她從來不跟命爭,從來不……
“傅先生,”蘇南站起來,溫順模樣,明眸如水,極淡極美,朝著他鞠了一躬,“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蘇南沒齒難忘,祝傅先生日後,無悲無憂,萬事遂願。”
傅司衍沉默地看著她,許久,唇揚,笑深。
“很好。”
不與人近,不與人遠,待人有禮,蘇家長女……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