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低著頭,沉默了很久。
就在傅司衍錯以為她打算這樣站上一整夜的時候,那隻小兔子,低低地開口。
“我總是不明白…你望著我的時候,究竟看到的…是誰?”蘇南緩慢地抬起頭,眼裏水霧散盡,一片荒蕪,毫無生機,毫無希望。
“傅先生,在你眼裏…我到底是什麼?”
她曾經,試探性的問過他一次。
小心膽怯…想去觸及答案,而他避開了。
從此,她便知道,那是個禁區,她不能觸碰,可那種感覺常常如影隨形,他對她好的時候,他對她凶的時候,他對她失控的時候……那麼多次,她都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他對待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蘇南。
他為何對她那麼不同?
到底為了什麼……才對她那麼不同?
不同到…讓她錯以為,他對她動情……多該死?
傅司衍靜默地看著她,頭頂燈光傾瀉,打落眉骨的倒影覆蓋眼眸,深暗得令人不敢觸及。
而他的聲音,卻異常溫柔。
“如果你那麼想知道的話,我都告訴你。”
他曾有過屈辱不堪的時候,十幾歲的少年,手腳戴著沉重的鐐銬,苟且偷生,過著畜生不如的生活。
他也曾有過暴戾至極的時候,屠殺滿門,殘肢、鮮血、槍聲、刀光……在晦暗的天色下構成了一幅畫,極血腥殘暴的畫麵……
後來,爬上巔峰,以往的事隻消一個反手,便被沉壓在黑暗最深處,無人敢提及。
可他也曾做過準備,為眼前這個女人,生生撕開長在皮肉上的防備,為她留一條血路,讓她可以毫無阻礙地通向自己的過去。
“我想知道,”蘇南迎著他的視線,神情是罕見的認真,“你所有隱瞞的,我都想知道。”
她第一次這麼勇敢,在命運的推力裏,嚐試反抗一下。
傅司衍笑了笑,柔和地不像話。
蘇南把他拉進了自己房間,隔音效果極佳的一間房,鎖上門,留足兩人的空間,好像這樣,便足夠接受一切。
“蘇南,”傅司衍走近她身前,咫尺的距離,居高臨下,抬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發,“我從來沒有把你看作過別人…非要說有的話,我隻把你當成我自己看待。”
蘇南震驚抬頭,而那個男人,依然麵色平和,將過往,在她麵前攤開。
傅家在A市的曆史,上可追溯百餘年,根基穩固,家業龐大,幾乎占據了A市整個商業帝國,而傅司衍的父親,一手創立了青門,成為青門的掌舵人。
他母親,葉家小姐,外麵人說起來也是大門大戶,卻倒貼了傅家,成了見不得光的情婦,直到傅司衍出生,母憑子貴,他們母子兩的處境才好起來。
不過傅司衍十二歲那一年,傅家遭遇突變,先是公司股票不斷被吞噬,然後公司內部管理混亂,高管精英攜帶大量機密湧入宋家--傳說中那個跟傅家世交的宋家。
龐大的傅氏商業帝國,似乎是一夕之間落敗坍塌。
而傅司衍的父親,當時傅家的掌門人,中風,報紙上刊登出來的照片常常是他眼歪口斜,誕著口水的落魄模樣。
“……就是這樣的人,爬到風行大廈的頂樓,就那樣跳了下來,很奇怪蘇南,”傅司衍低低笑起來,“我已經忘記了我父親的樣子,但他摔成一灘血泥的樣子,我卻記得非常清楚。”
如何能記得不清楚呢?
蘇南看著他,直到傅司衍伸手過來,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她才發現,自己落了淚……而說的人,卻那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