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成越這樣的人,何苦如此。”
成越之死堪稱大憾,薑雲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她知他剛烈無雙,但何必血濺明堂?
若不提此中隱秘,成越的烈性猶有所解,但他與太子關係匪淺,甚至還有聖命在身。
當年之形勢尚且無需犧牲性命,他不是尋常士子,遠遠不到走投無路之地步。
何苦如此。
她沉浸在思緒裏,明燎卻忽然喚了一聲。
“薑雲。”
這聲音仿佛滲著冰,直教滿室怡寧無風而動,仿佛正卷著怒浪驚濤,駭人心神。
被突兀喚醒的薑雲滿麵錯愕,竟完全來不及遮掩。
殿下怎會如此反常?
風雲際會,平添感慨,對他們這樣通透的人而言,此事著實不算罕見。
何況成越以義殉身,令人扼腕。這泱泱天下,四境八方,誰忍漠視他的犧牲?
薑雲靈機心至,道了一聲“可惜”,落在其他人耳中,不過是一句習以為常的歎詞,並不值得掛念。
但明燎的反應耐人尋味。
他一如往常,漫不經心地敲著茶盞,指尖始終繚繞清霧。
好似那一道冷喝隻是錯覺。
但他眼底的冰冷恣肆徜徉,任意流散,仿佛凝成實質,在頃刻之間,填滿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拒人於千裏之外。
這般不怒而威的姿態迫使薑雲漸漸收聲,她靜靜地看著心意深沉的太子,卻始終不置一詞。
片刻之後,明燎仿佛驚訝一般,噙著笑躺上椅背,細細打量薑雲。
銳眸含鋒,氣勢凜然,通身散漫難抑殺機,太子的威勢勃勃正盛。
“你在可惜什麼,他的死?”
明燎的怒意內斂卻清晰,薑雲驚訝之餘,難免多了一道憂思。
這一絲擔憂不為自己,她從不懼怕旁人。隻是明燎的怒氣來得突然,她找不到任何解釋。
薑雲與她的丈夫深深對視,眉目間的沉與靜燥熱三分。
“殿下。”
她如低吟般的輕輕喚他,而後幾度啟唇皆不成句。至此,薑雲驚覺,此事竟然無從談起。
此刻的明燎,不像他。
也或許這才是他。
成越的死當然可惜,明燎為何打斷?他究竟在質疑什麼?
凝冰如刃,誅心刺骨,大殿裏的沉鬱越來越深,越來越重。
恍惚之間,有一個極為可怕的想法在薑雲心頭緩緩浮現。
成越為她、為徐太傅欺瞞明燎,那是否會以同樣的方式搪塞天子?
這父子二人在某些事上如出一轍,比如……馭人。
他們包容,卻也冷酷。
明燎的憤怒太過突兀,若成越的死與此有關……
又過去一些時候,薑雲把聲音放柔些許,顧不得先前種種糾葛,既輕也慢地問上一句,“殿下可是想到了過去?”
太子明燎禦下嚴厲,但也賞罰分明,絕不會大肆連坐,輕易地遷怒於人。
成越身份特殊,周圍之事不論大小,皆要如實回報,不該任性隱瞞……縱然他與徐家有舊,一時心軟,然而斯人已逝,往事難追,何必再論生前之罪,不容旁人追念。
明燎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