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可能沒心情用膳了?
這句話不用細品都有一股風雨欲來之意。
許燕然哭笑不得地看著餘歡喜, “餘姐姐,你這般說,我如何還能吃得下?”
“到底是什麼事, 你快快說與我聽吧。”
餘歡喜本來沒想這麼快戳破, 好歹讓她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誰知這小丫頭一通話下來, 倒快把自己說懵了, 她眨眨眼, 歪頭想了想,眼前一亮,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許燕然:“…………”
這個時候哪有心情聽故事?
“我以前認識一姑娘。”餘歡喜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徑直講起了故事, “家世很好,族中男兒多是朝廷命官,祖父甚至官至一品,父母疼愛, 姐妹謙讓,小姑娘也被教養的很好,知書達理,溫婉賢淑,隻是性格內向了些,略微靦腆,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許燕然漸漸顰眉,她怎麼覺得餘姐姐這口裏的小姑娘和自己有點像呢?
她坐直了身子。
餘歡喜接著道:“按理來說,這樣的高門貴女,父母自會為她擇一品貌相當良配,即便成親後路有不順, 亦有娘家撐腰,就算有些波折,也能錦衣玉食安穩走完一生。”
“可是呢,壞就壞在———”
餘歡喜抬眼看著許燕然的眼睛,“壞就壞在,這家父母是真疼女兒,沒想讓她高嫁,若是女兒願意,隻要男方品行過關,上進努力,家世清白即可。”
看到餘姐姐微笑的雙眼,許燕然心裏一個咯噔,她下意識道:“這樣不算壞事吧?”
“就算男方如今家世不甚出眾,但隻要他自己努力,又有姑娘娘家幫襯,青雲路已在眼前,日後總有飛黃騰達之時。”
“而且姑娘娘家強勢,她在夫家的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是。”餘歡喜點頭,“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那你知道那個姑娘最後是什麼下場嗎?”餘歡喜聲音平靜,明明唇還含著笑,許燕然莫名覺得一股寒意,因為‘下場’二字。
她強作鎮定,麵色微白,勉強笑道:“難道男子青雲直上後性格大改,不再敬重她,美妾環繞,庶子庶女成群?”
這是許燕然能想到的最慘結局。
沒有經曆過人心險惡的小姑娘哦,連休妻二字都不敢說,更想不到其他了。
餘歡喜嘖了一聲,搖頭,“那姑娘嫁進去不過五年就香消玉殞,並未留下子女,而男子一副深情模樣,身邊除了她當初做主將丫鬟抬的姨娘,再無別人,又為她守了十年,才迎娶了同樣喪夫還帶著一個兒子的表妹。”
“這樣的結局不能用下場二字形容吧?”許燕然不理解。
佳人已逝,男子又守了十年,已足夠了。
“是啊,人人都稱頌他的深情,就連姑娘的娘家也一直提攜他,還拿他當姑爺看。”
“隻可惜,他四十那年,爆出了一件事,他那新夫人他那表妹帶來的兒子,不是前夫的,就是他的兒子。”
許燕然:“…………”
“四十歲,庶長子已經二十歲,可他二十三那年才成親。”
所以,成親之時,就已經有了一個三歲的庶長子了,餘歡喜給出重點。
許燕然瞳孔一陣緊縮,唇色都跟著泛白起來,她一直覺得餘姐姐這故事裏的姑娘好像是自己,但這隻是模糊感覺,也沒怎麼當真,誰知現在聽到二十三成親,她不得不在意。
今科寒門狀元林望笙,二十有二,還未議親,若要成親,就該是明年。
明年就是二十三。
許燕然過於單純,餘歡喜雖不忍,但還是想讓她見見男人險惡,總好過婚後後悔莫及。
“看門口。”
許燕然神思不屬的順著她的話扭頭看向門口,隨即神情一震。
此時門口正站了兩人,一抱著琵琶的清秀歌女,一位隻著寒衣,然眉目清雋,氣質謙和,一副溫潤如玉和曦模樣,不是林望笙又是誰?
兩人在門口說了兩句話,林望笙告辭離去,這一幕沒什麼稀奇的,可若是那歌女在人走後還在門前癡癡凝望許久呢?還要小二上前提醒才戀戀不舍踏上高台呢?
…………
許燕然仍舊看著大門處,那裏已經沒了林望笙的身影。
她現在腦子很亂。
她一時想到林望笙一首《春日宴》名動京城,一時又想到狀元遊街時的隔空相望,一時又回到那日月下,小半輩子第一次和外男獨處相見,然而這一切一切的美好回想,最終都沉浸在樓下歌女淒淒冷調裏。
她唱的是《盼君歸》,女兒家柔軟的纏綿都融進了琵琶裏。
“她們已有孩子了?”
到這地步,許燕然還自欺欺人就是個傻子了。
餘歡喜點頭。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剛至喉間的悲泣被她強行壓了下去,緩了許多才低低問道:“……為何五年就香消玉殞了?”
餘姐姐講這個故事是為了警惕自己,可她想不通為什麼在餘姐姐的故事裏,自己那般短壽。
“她自己存了死誌。”
餘歡喜為她倒了一杯新茶,茶煙已淡,餘歡喜掰開她緊握成拳的手,將溫暖的杯盞放進她的手裏。
許燕然握住了這絲溫暖。
“這高門貴女入寒門,情濃時日日以郎君為重,時時刻刻想要維持郎君的自尊心。”
“他歎一句僅一件衣裳就抵他一年俸祿,她就把綾羅錦緞都藏了起來。”
“他念一句想吃夫人親手做的飯,她就進了她從未進過的廚房,讓油煙覆滿身。”
“他愁一句世道艱難,孩童無以果腹,自己卻是錦衣玉食,她就將銀錢捐了大半,成就了他的名聲。”
“他道一句思念家中母親,她就將人接來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