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平惹禍了(1 / 2)

程家父子擘畫未來美好藍圖的時候,陳知縣與程意也聊得火熱。

不知不覺,二人的話題便從曆史風物聊到了農田水利之上。談及這些,陳知縣便表達了他的憂慮。

上任的時間雖短,但是觀風之後,他還是感受到了壓力。做官,不單單是到任之後蓋一蓋官印、打幾通板子就可以的,是要真正出政績的。若是考績不好,仕途就會受很大的影響。為什麼陳知縣重視文教,因為當地多考幾個進士,也算他的政績。不過,在明朝還是以農為本。農田水利方麵,每一個地方官都會重視。

陳知縣就談到了吉水官方統計的耕地數量一直在下降的問題。實際上,這個問題不單單吉水有,全國大多數縣都有;不單單明朝有,曆朝曆代可能都存在這個問題。

一個地方,耕地的麵積可能是增加的,但是國家能夠控製的稅田卻往往在減少。這種減少,還是建立在墾田數量不斷增加的基礎上,這就暴露出問題了。

陳知縣捋著胡須,道:“洪武元年,朝廷就曾下詔,州郡人民因兵亂逃避地方,田產已歸於有力之家,其耕墾成熟者聽為己業;若還鄉複業者,有司於旁近荒田內如數給與耕種。其餘荒田亦許民懇辟為己業,免徭役三年。可是如今怎麼樣呢?戶口和土地都在減少。”

陳知縣提出的這個問題很尖銳。

若是程啟運、程恩和程恕在場,他們也能輕易明白其中的原因。可即使明白,也不便說,不願說。畢竟,他們本就是這個原因的受益者。沒有誰願意幹自毀長城的事情。

眼下,隻有程意和肖平在場。肖平是個小孩子,陳知縣並不在意。而程意雖然出自大戶之家,但是心中常有不平之氣,很讓陳知縣欽佩。也隻有在這樣的好友麵前,他才能暢所欲言。

果然,程意毫不避諱,道:“江西稅賦重,差役也重。百姓過不下去,自然要想辦法。我們這些有碗飯吃的,哪裏真正曉得百姓的愁苦?耕種官田,雖然比較自由,但是難免胥吏層層盤剝。若是給大戶人家作佃戶呢,雖然失去一些自由,但是有大戶作靠山,隻要按時交租服役,胥吏倒是不敢過分欺壓。時間久了,土地就集中到大戶身上。”

頓了頓,程意又道:“吉安文人賢士固多,但強宗豪右也不少。這些大戶相互侵鬥,彼此漁利,訴訟大興,刁風四起。陳兄來此做父母官,要有心理準備啊!”

程意這番話,若是對別的吉安官員說,可能會惹來麻煩。但是他與陳知縣的關係親近,而且其為人也直率,所以絲毫不繞圈子。

恰恰是程意的直率令陳知縣有了觸動。他登門拜訪老友為其一,討教一些辦法為其二。對於後者,他其實是迫不急待的。

在江西做官,並不容易。在官場中,早有“命運低,得三西”的說法。陝西和山西,土地貧瘠而民風彪悍,抗稅之事時有發生,一旦惹了麻煩,烏紗帽很容易丟掉。明朝末年,李自成和張獻忠這兩個農民起義軍的領袖,都出自陝西。

至於江西,以山區、丘陵為多,人多地少,外出謀生的人便多。因為龍虎山在江西,這裏是天師道的源頭,外省堪輿、算命的,往往來自江西。可是,朝廷的官員又如何收這些走江湖之人的稅?

即使早有準備,陳知縣到任後依然為現狀犯愁。

他中進士比較早,如今剛過而立之年,正希望大展抱負,以償多年寒窗苦讀立下的治國平天下的誌向,並不願意和前任知縣一般混日子。可越是誌向遠大,越容易因現實的殘酷而困惑。

院內,程家父子坐著無聊。程恕突然道:“我去一下茅房。”

隻見他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卻故意選擇了從正屋前經過,很明顯是想聽聽陳知縣和三弟到底在說什麼。

程啟運和程恩怎會不知他的心思,都有點緊張,但是又敢聲張。

雖然因為屋內燈火通明,他們在院內能看清陳知縣和程意交談,但院內漆黑一片,倒是不用過於擔心被發現。

程恕已經走近了,他躲在一側,以防被看到。萬一真的被看到了,還能以去茅房作為理由。在那裏,他能清晰聽到屋內的言談。站定之後,他還給父親和大哥露出了一個“看我多機靈”的笑容。

此時,陳知縣看向程意,十分誠懇地問:“一任兄可有教我?”

程意沉吟了片刻,道:“很多事情雖然清楚,但難為也。就拿賦稅繁重來說,陳兄難道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嗎?記得嘉靖四十一年,禦史林潤曾言,天下之事,極弊而大可慮者,莫甚於宗藩祿廩。這些金枝玉葉,欺壓鄉裏,魚肉一方,百姓苦其久矣。陳兄,你可有良策圖之?”

程意這番話一出,守在門外的程恕便為之色變。他趕緊向父親和大哥做了個手勢,卻不知道如何比劃,隻能輕手輕腳地又繞回院中,悄悄地說自己聽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