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的火炮從下午兩點左右開始轟擊,直到天色微黑才宣告停止,然而這並不代表著吳軍已經放棄了攻城,相反的,崇厚還派人來報,說是吳軍正在抓緊時間吃幹糧做夜間戰鬥的準備,今天晚上吳軍很有可能會徹夜強攻。鬼子六聽了也不奇怪,揮了揮手就讓信使離去,然後向管家吩咐道:“上晚飯,把府裏最好的飯菜和最好的酒端上來。”
“王爺,現在這個情況,你好象不能喝酒吧?”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鬼子六笑了,笑得無比的苦澀,說道:“不喝又能有什麼用?今天晚上本王不喝酒,吳賊就會不打盛京城了?本王不喝酒,就能讓軍中將士萬眾一心,拚死保護盛京城了?本王不喝酒,就能讓羅刹洋鬼子不去和吳賊暗中聯絡,為了保護本王拚到最後一兵一卒了?上吧,這或許,是本王的最後一頓晚飯了。”
見鬼子六說得慘然,管家也不敢堅持阻止,隻能是趕緊乖乖依令行事,把府裏最好的美酒和飯菜端到了鬼子六的麵前,鬼子六則敲起了二郎腿,一邊小口小口的品著酒,一邊慢慢品嚐著美食,神情漠然,仿佛一切心思都已經用在了享受吃喝上。
“轟隆————!”
預料中的驚人巨響果然傳來,接著已經安靜了一段時間的吳軍炮隊也突然再次炸響,將無數炮彈轟向沈陽北門,即便遠隔數裏,鬼子六在家裏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結果聽到這些聲響後,鬼子六的臉依然沒有半點的慌張,相反還又露出了一些笑容,苦笑說道:“明知道吳賊打一下午的炮,就是為了掩護他們挖地道,可還是擋不住,擋不住啊。”
片刻後,心腹景泰來到了鬼子六的麵前,臉色蒼白的向鬼子六報告說沈陽北門城牆被吳軍炸出了一個不下二十丈寬的口子,結果景泰的話還沒完,城北那邊就再次傳來不同於尋常炮聲的巨響,景泰聽了大驚,驚叫道:“怎麼又炸了?吳賊不是已經炸開了一個口子了麼?”
“不奇怪,吳賊狡詐,肯定狡兔三窟。”鬼子六的聲音裏恢複了一些自信,說道:“為了防著地道被我們發現破壞,吳賊就挖了兩條地道,說不定還有第三條。”
“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景泰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又顫抖著向鬼子六說道:“王爺,事情到了這步,如果吳賊殺進了城來,月城那邊也守不住,你該怎麼辦?”
鬼子六笑了笑,慢慢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小藥瓶,放在了桌子上給景泰觀看,景泰見了大驚,趕緊向鬼子六雙膝跪下,帶著哭腔喊道:“王爺,你千萬不能這麼做啊!你可是我們滿州國最後的希望,你千萬不能這麼做啊!”
“最後的希望?”鬼子六苦笑,頹然說道:“希望早就沒了,吳賊已經把盛京城包圍得水泄不通,本王早就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不這麼做,你難道還要我去受吳賊的羞辱,象伯葰和肅順一樣,當眾問斬?”
景泰絕望的放聲大哭,鬼子六則又慢慢的說道:“景泰,求你件事,如果我走了,麻煩你一定要活著,不管想什麼辦法都活著,然後想辦法去黑龍江,去見我的兒子載澄,替我告訴他,叫他也要活下去,不管想什麼辦法都要活下去,給我留下一點血脈。”
景泰哭得更加傷心,向著鬼子六連連磕頭不斷,鬼子六卻始終一動不動,耐心等候最後的時刻到來。結果也不出鬼子六所料,才剛過去半個小時,門外就又有侍衛飛報,說是吳軍已經打進了沈陽北城,北城的清軍紛紛投降,俄軍也迅速撤向了沙俄公使館。鬼子六聽了苦笑,說道:“看月城的了,希望那道月城的城牆,能讓本王多活上一段時間。”
還是很可惜,隨著槍炮聲的越來越近和越來月密集,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門外就又傳來了急報,說是月城的守軍已經被吳軍擊潰,士卒投降無數,吳軍用飛梯衝上了月城城牆,已經基本獲得了月城城牆的控製權。鬼子六聽了再度搖頭歎氣,說道:“不出所料,還是不出所料,七拚八湊拉起來的烏合之眾,不可能擋得住虎狼之師啊。”
“王爺,要不我們去羅刹公使館吧。”景泰抹著眼淚說道:“去那裏和羅刹公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羅刹軍隊保護著你乘亂突圍,逃去黑龍江?”
“沒用的,他們早就和吳賊有無數的暗中往來了。”鬼子六繼續搖頭,說道:“本王現在去了,不過是給他們多一個和吳賊討價還價的籌碼而已。”
槍聲越來越近,鬼子六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絕望,終於,在聽到附近街口裏也傳來槍聲後,鬼子六慢慢的伸出了手,拿起了之前放在桌上的小藥瓶拔去瓶塞,對景泰說了自己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道:“記住,一定要把話帶給我的兒子,讓他一定要活下去,拜托了。還有,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把我的腦袋砍下來,拿去向吳賊請功。”
言罷,鬼子六一口吞下瓶中毒藥,神色平靜的等待藥性發作,他的口鼻眼耳之中,也逐漸的滲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