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及笄那日不同,這一天,柳欣妍醒得很早。不過醒歸醒了,她卻沒有第一時間起身,或許因為她心裏清楚唐敬言不在來等她的路上。
大婚之日,闔該高高興興,柳欣妍重新閉上了眼,麵上的表情開始漸漸帶了絲絲歡喜。人生在世,為了開懷,偶爾也得明知故犯,自欺一番。
季敏昨晚也睡得不大好,任誰家閨女出嫁,新郎官卻杳無音信,都沒法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天大亮。因為輾轉晚眠,季敏睡得昏昏沉沉的,頭一回醒來的時候天還黑著,這第二回……卻不是她自己醒的,而是被外頭接連不斷,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睡得正好,卻被敲門聲吵醒,季敏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在這涼意襲人的清晨,她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清晨,柳家多出了數道忙碌的身影,她們有條不紊地進進出出,圍著柳欣妍打轉,拉著她沐浴、更衣、穿鞋……每個人都各司其責。
本來以為自己今早會很忙碌的季敏有些不知所措地閑在一旁,因為她有種不論站在哪裏都多餘的感覺。
她去開門的時候就聽帶頭的婦人說了,他們都是唐大人安排過來替柳姑娘梳妝打扮的。剛開始的時候,季敏覺得來人有些多,多得會讓他們本就不大的家顯得更加狹小。可這會兒瞧著她們有序的分工,季敏又覺得這人數剛剛好,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的。
替柳欣妍穿好嫁衣,撫平不明顯的褶皺,烘幹梳順頭發之後,所有人幾乎都在同一時間停下了動作,退到了一旁。
季敏看著披頭散發的女兒,忽而就想起了唐大人臨離開前說的那話,說是隻要妍妍喜歡,披頭散發也無所謂。女婿寵女兒固然是很好的事,問題是,這樣的大日子裏頭,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一守的吧?
“你們繼續……”季敏想說讓她們就算隨便給柳欣妍梳個發髻也是好的,然後固定一下鳳冠,到時候不論見誰都是沒有問題的。
柳欣妍卻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臉。
“柳姑娘,別動。”
“柳姑娘,請伸手。”
就因為伸手摸了下臉,兩個婦人上前,分別給柳欣妍擦了臉和那隻摸臉的手。
柳欣妍:“……”這場景好熟悉。
不多時,一個笑眯眯的中年婦人一搖一晃地走了進來,給她領路的,是好些日子不見的劉媒婆。
“柳夫人、柳姑娘,大喜!這位是今個兒的全福人。”所謂全福是上有父母,下有兒女,夫妻恩愛,兄弟姐妹和睦相處的有福氣的人。季敏頷首道謝,抬手就要給劉媒婆和那位全福人各遞個紅封,劉媒婆忙擺手,“不用不用,唐大人事先都已經給過了。”
“銀錢不多,討個吉利罷了,收著吧。”
劉媒婆的推拒本就是違心的,季敏這麼一說,劉媒婆笑得更燦爛了一些,伸手利索接過就往懷裏一揣。
看到這個全福人,柳欣妍卻是一個哆嗦,心中暗自懊惱,她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兒給忘記了。這個全福人倒真是個好福氣的,瞧著雖然年輕,但實際年紀其實已經不小了,她的爹娘公婆皆是長壽之人,膝下兒女眾多,還有幾對雙生子,不論長壽還是多子都是福氣。
麻煩就麻煩在,她的力氣特別大。上回給她絞臉,讓她的臉生生疼了好幾天,還有後頭的梳頭,那就不是梳頭,是褪毛。
“娘。”如果唐敬言在,柳欣妍一定會讓他換人,但這會兒唐敬言這罪魁禍首鞭長莫及,她能求助的就隻能是她娘了。
“怎麼了?”
“我不想絞臉,也不想梳頭。”
“這孩子……也不瞧瞧今天是什麼日子。不許使性子。”
“疼!!”
“小娘子放心,老身的手藝很好的,試過的都說好。”
柳欣妍:“……”好?好疼吧!
眼見那全福人開始搗騰她那根細麻線,柳欣妍起身就想跑。偏她娘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肩膀。就見季敏衝著全福人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容,“我按住妍妍了,您開始吧。”
“小娘子放鬆,別緊張。臉崩得太緊也容易感覺疼的。”
柳欣妍覺得她這是在為自己的手重找借口。眼見著細麻線靠近,無法掙脫的柳欣妍咬緊牙根閉上眼睛將臉側到了一邊,然後就聽她問了一句,“怎麼樣?不疼吧?”
自被全福人詢問了之後,柳欣妍心中的恐懼倒是散了大半,但疑惑又起,同樣是她的臉,同樣是這個全福人,為什麼當年她會覺得那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