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西北來。
鐵鷹軍一夜借風箭弩火攻四番,堡中數十人馬死於箭弩,人馬所傷更是有百數之多。
黎明前,鐵鷹軍終於退卻不再相攻。
眾人將堡中的火撲滅,借著月光眼掃小堡,隻見煙霧處處,塵埃沸沸,凡能燒著的大都化作了灰燼,即便七公子乘坐的那輛特製的馬車,以及堡門口栽的木樁也一無例外。
其實,也非火大,隻是火箭襲來,堡中眾人都一心躲箭。即便火起,也沒人敢迎箭撲火,除非他是南極仙翁,嫌命太長了。
“看這天色,再過個把時辰就要天亮了。如今堡門處栽的拒馬樁也大都毀了,人馬也折了大片,就算能熬得過天亮,恐怕也是死路一條。”李秋愁容滿麵,憂心忡忡。
花道水臉如墨潑,頜下的胡須也被火燙得發卷,點了點頭,指著堡門正對著的鐵鷹軍道:“夜間南北兩麵輪番火箭遠攻倒還罷了,這東麵的正主休整了一夜,一旦天亮,怕是輪到他們活動筋骨的時候了。”
林遠一向少言寡語,轉身望著堡門外的鐵鷹軍營,兩手環抱於胸前,低眉不語,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沙無用卻是蕩了蕩被火箭射穿燒了好幾個窟窿的麻布鬥蓬,嘿嘿笑道:“這麼說來,我們倒都是些見不得明日晨光的家夥了?”
赫連虎被親信抬了過來,坐在燒去半邊的牛皮上:“不若乘其攻擊剛退,我們趁著天還未亮先殺出,說不定還能脫險。”
方祖賢搖了搖頭:“沒看到大門外的哨影麼,遠遠近近少說也有二三十哨騎,否則東麵主力豈敢安心休整?”
赤奴兒生性火暴,如今不僅沒借到半分銀錢,反而被鐵鷹軍死死困於堡中,聽著步賢這麼一說,不由更是心火旺燒,咕著嗓子反問道:“那以你之意又待怎的?難道困坐在這堡子裏枯等禿鷹們天亮了來割首級不成?”
林遠猛然轉身,嘴裏喃喃說道:“劉秦……劉秦……”
眾馬賊不解其意,方祖賢聞言心中頓是一震:“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對了,他真若是搬救兵去了,此時應該趕回來了吧。”
花道水兩眉登時揚散開來,附言道:“不錯不錯,他去了這許久,應該將救兵搬回來了吧。”隨即兩眉再次相聚在一起:“可就算他搬來了救兵,見了鐵鷹軍這等壯勢,不知還會不會……”
花道水故意將話留了半截,眾人不待他說也是知道他話裏頭的意思。眾人心裏都明白,即便換作是自己,見了這等情勢也立時會打馬轉身就走,能離多遠就離多遠,以免得情義性命兩相不知。
方祖賢出八十裏井前就換了短襟,從馬背上取出藍色長衫係在馬頸,再轉身靠近花道水,低聲說道:“把大家都叫起來吧,人馬都喝點水,要突圍了。”
赤奴兒見他將長衫係於馬頸,立即明白他這是要動真格的了。每次巡遇馬賊時,步賢都會先係藍衫於馬頸,然後縱馬橫刀,遇賊殺賊。盡管沒人知道他這麼做法有何深意,但也算是大漠裏最讓馬賊們恐懼的一道獨特風景了。
花道水微微一愣,俄而扯著方祖賢往外走了幾步,低聲問道:“突圍?你確實劉秦搬了救兵在這附近了?再者,他能搬來多少人馬?”
花道水心裏很清楚劉秦與方祖賢之間的關係,當然,他耳聞過劉秦與林遠的關係也不錯。可是他更清楚,若非是方祖賢林遠以及一眾八十裏井的兄弟被困於此,即便劉秦能搬來再多的人馬,恐怕也不會冒險出手相救他這商隊的。
方祖賢搖頭表示不知,說道:“對於他我隻知道兩點,其一,他說能搬來救兵就一定能搬來,而且無論多少人馬都一定不會見了此勢而離去。再有,此前他沒在夜間動手,說明要麼還沒趕到,要麼就是覺得時機未到。如果是這樣,眼下我們能看出天亮後情勢大險,他應該也能看得出來,所以,我們得蓄勢而備,以待東風起。”
花道水暗中思量一番,確如方祖賢所言,當下不由得深看了方祖賢兩眼:“你為何將這些話獨獨言及於我?若是當眾說了出來,以你的才智,眾人必會推你為首。”
方祖賢算是兩世為人了,不說來這世界已有五個來年頭,光是在這大漠裏也呆了年餘,形形色色南北東西來往的人也見識過不少,哪能不明白花道水心裏的道道坎坎?隻是眼前情勢容不得他另有想法。
若是自己被推之為首,馬賊們應無多言,隻是如此一來,定會壞了殺馬結義的情分,與大哥花道水平白裂隙。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揚馬揮眾的時候,故而將此事獨言於花道水,以釋其懷。
方祖賢恭恭敬敬地朝花道水行了一禮,說道:“惟有大哥才有這威望,請大哥早些決斷。”
聽方祖賢這麼一說,花道水心中的不快登時去了大半,故作捋須忖度,俄而說道:“那就依老幺所說。不過,突圍時,還得要老幺看著點我家七公子。”
花道水先前不以老幺稱方祖賢,現下又故意將老幺兩字咬得較重,其意無非是想提醒方祖賢,遇事莫要忘了他花道水才是眾結義兄弟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