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祖賢一愣,他當然不知道自己那位無血緣的祖父曾與趙則臣有仇怨,因為他見到自家祖父時,他老人家已然致仕。不過,那位趙則臣他還是知道的,這位可是大梁當朝宰相,民間傳說中的四大奸臣之首。
當下,方祖賢隻得懦懦地說道:“祖父生前並未跟我提及此事,眾叔伯也禁言朝堂之事……”
“原來如此啊。”李奇瞟了方祖賢一眼:“看來,他老人家以前與趙則臣父子的恩怨是想借我之口言與你聽啊。”
李奇示意方祖賢坐下,自己也撫髯坐於方祖賢上首,徐徐說道:“當年大梁泰安帝居東宮時,你祖父與趙則臣都側於太子一係。趙則臣當時隻是兵部的一名從七品主事,而你祖父卻正是他的上官,時為兵部郞中。”
“泰安帝承繼大統後,對令祖父恩寵有加,又因他老人家深知兵事,領兵與東滿國交戰多年累功至雲麾將軍,後又因東宮之事晉鎮國大將軍。”
李奇說罷,捧茶細飲,方祖賢忍不住問道:“後來如何?”
“令祖父是趙則臣的老上官,加上其時趙則臣事令祖父如父,因而尋機向泰安帝舉薦了趙則臣,當然,趙則臣此人確實有大才。”李奇將茶盞置於桌案:“可誰都不曾想到,趙則臣自此得聖眷之隆世無再二,不過短短四年時日,便自從六品下的兵部員外郞一舉達至人臣之最,成為大梁最得聖寵的宰相,宰執天下!”
“他能得此機遇登頂為相,全賴祖父舉薦,可他如何會與祖父相仇怨?”方祖賢很是不解。
李奇閉上眼,長歎道:“朝堂中的事你不懂,為了加官進爵,拋妻棄子餓死父母的事你總應該常聽人說起過吧?更何況,朝堂中的情義比大漠中的雲兒變化得更快。”
李奇又舉盞飲了一口,潤了潤有些哽澀的嗓子:“趙則臣有三個兒子,你可知道?”
方祖賢搖頭表示不知,他知道,事情應該就出在趙則臣的兒子身上。
果然,李奇緊了緊手中的美髯,說道:“趙則臣的長子趙寧,現今已為大梁計相,三子是附馬,二子你可知道他如何了?”
計相即是三司使,大梁獨置的僅次於中書省、樞密院的重要機構…--計省的最高長官,地位隻略低於副相。
方祖賢咬了咬唇,幾欲跳起來在他額頭上戳他一指: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就不能好好將話說完?
李奇低頭理著長髯,仿佛覺察了方祖賢心事一般,說道:“趙則臣的二子九年前被你祖父杖斃於軍中了。”
方祖賢一聽趙則臣的二子被自家祖父杖斃於軍中,心頭暗自震驚:“若是因為二子被杖斃之事而遷怒於祖父,這倒是大有可能。”
於是,開口問道:“家祖父因何事竟要施以如此刑罰?”
“趙則臣的二子趙仁,其時任於令祖父帳下參軍,因奉命征調糧草時醉酒大鬧當地衙門,其後又強納人妻,故而被令祖父下令當眾杖斃。自此之後,趙則臣便與令祖父生隙,而後又因趙則臣三子馬踏一家四口之命於青天白日之下,梁都諸生上書請命,卻被已為副相的趙則臣壓下。令祖父氣之不過,在朝會上當眾將此事麵奏泰安帝。泰安帝大怒,雖顧其三子附馬身份,卻也盡削其三子職爵,命之府中思過,非節不得外出。”
李奇瞄向沉思中的方祖賢,緩緩說道:“趙則臣雖有大才,卻心胸狹小極好臉麵,如此兩事,事事關己,他豈能咽得下這口氣?”
方祖賢抬頭,看向李奇時,心中不由感覺這人的眼神有些怪異,隻是一時言講不清:“這兩件事家祖父所為並無過錯,他身為國之宰輔豈會因此等之事而仇怨於家祖父?”
李奇嘿嘿笑了兩聲不再言語,方祖賢又道:“便算他有仇怨,因何要等及祖父致仕之後暗中謀害?”
“這我便不得而知了。我在西北時曾聽劉元帥說起過一件事,似乎與他二人有所關聯。”
“什麼事?”
“請立太子。”李奇原本炯炯的眼神漸漸黯淡:“劉元帥說,令祖父請立皇長子為太子,而趙則臣則力請二皇子宋康為太子。”
方祖賢這才明白祖父與趙則臣之間的矛盾並非是私怨,而是個人在朝中的利益相左才互生仇怨。
泰安十七年,泰安帝詔諭天下,立皇長子宋宣為太子,封二皇子宋康為蜀王。
泰安十八年,方祖賢的祖父鎮國大將軍方如風以七十之齡致仕,泰安帝加其太子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