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西湖
澹靄空濛,輕陰清潤,綺陌細塵初靜。平橋係馬,畫閣移舟,湖水倒空如鏡。掠岸飛花,傍簷新燕,都似學人無定。歎連年戎帳,經春邊壘,暗凋顏鬢。空記憶、杜曲池台,新豐歌管,怎得故人音信?羈懷易感,老伴無多,談麈久閑犀柄。惟有翛然,筆床茶灶,自適筍輿煙艇。待綠荷遮岸,紅蕖浮水,更乘幽興。
【注釋】
唐安:蜀州的別稱,即今四川崇慶。西湖:在崇慶城內。該湖廣種荷花,風景優美,唐宋時為蜀中遊覽勝地。空濛:雲霧迷茫的樣子。綺陌:美麗的街道。戎帳:軍帳、軍營。這裏指作者從軍漢中的經曆。杜曲:在今陝西西安市南。唐代貴家園亭、侯王別墅多在此地。新豐:在今陝西臨潼東。這裏地近長安,唐時為歌舞遊樂之地。這二句借唐指宋,用杜曲、新豐代指京城的遊樂場所。羈(ji機)懷:寄居作客的愁苦之情。談麈(zhu煮)——六朝時文人士大夫喜清談,清談時手執麈(一種鹿類動物)尾拂塵。因此種拂塵於談玄時用之,故稱談麈。犀柄:用犀角做的拂塵把手。翛(xiao消)然:自然超脫的樣子。筆床茶灶:文人雅士閑遊山水時攜帶的隨身之物。唐詩人陸龜蒙《甫裏先生傳》自謂:“時乘小舟,賷一束書、茶灶、筆床、釣具、棹船郎而已。”此用其意。筍輿:竹製的轎子。這是遊山所用的。煙艇:遊船。陸遊性喜泛舟玩水,甚至將自己的居室命名為“煙艇”,做了一篇《煙艇記》,宣稱要把家人的衣食安頓好了之後,自己“得一葉之舟”,從此“寄其趣於煙波洲島蒼茫杳靄之間”。紅蕖(qu渠):荷花。荷花別名芙蕖。
【點評】
淳熙元年(1174)初,陸遊離開嘉州,到蜀州(即唐安)任通判之職。此詞即當年春日遊覽蜀州西湖時所作。全篇即景抒懷,表現自己離開漢中來到蜀中之後虛度歲月的苦悶落寞心緒。開篇六句,寫臨水風物,筆觸細致,清麗如繪。以下“掠岸”三句,神馳飛花,目接新燕,寓情於景,看似詠物,而人在其中。花鳥之漂泊“無定”,亦即人之漂泊“無定”,興而兼比,頓有情致。“戎帳”三句,由飛花、新燕“似人無定”聯想到自己多年來從軍殺敵不成,隻好流寓蜀中的經曆,暗傷歲月之飛逝與英雄之衰老。這就進入了正麵抒懷遣愁。下片,先由傷老、傷漂泊而及懷友。自換頭處至“談麈”句,感歎中年以後,世事變遷,故交零落,當此失意寓居他鄉之際,欲依依話舊,已不可得。篇末六句,承懷友而來,說是既然沒有談伴,唯有遊玩山水,尋覓幽興,以自適其樂罷了。全詞以樂景寫哀懷,意境沉鬱,其中“杜曲”、“新豐”等句,懷人而兼戀闕,寄慨尤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