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側耳傾聽從門口傳來的動靜,微微一笑,“安安,你來了。”
“是我。”
安鈺誠目不斜視地走到畫廊最裏頭擺放的方木桌旁,垂眸俯視眼睛清亮,確實不像真正失明的季時。
“安安,坐。”季時伸手,摸索著,拉開她左手邊的一把椅子。
於是,安鈺誠背對著門口而坐,視野的正中心剛好是掛在白牆上的那張放大的黑白照片,靜穆的,莊重的,無時無刻不震撼心靈,提醒人類災難的冷酷。
“安安,你真是我的福星。”
季時麵帶微笑,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安鈺誠垂下眼簾,端起季時摸索著放到他麵前的清茶,輕啜一口,“何以見得?”
“接到你的電話時,醫生告訴我,我和阿成有寶寶了。”
季時的手放在腹部,“你知道嗎?上個月,我和阿成去做檢查,醫生還是老話,讓我們做好最壞的準備,因為我的檢查報告顯示,懷孕的可能性非常的低。這個寶寶,應該就是你認識我們的那晚,來到這個並不可愛的世界。”
安鈺誠抿著茶水,平靜地聽著季時絮絮叨叨地講述她的前半生。
那年的地震發生時,季時是一名川美國畫係的大一學生。
按照時間推算,她應該攤不上。
然而,世間之事都有一個但書。
季時的奶奶病故,她回去悼念,正好趕上。
同去的還有彼時相戀三年的男朋友阿華。
“要不是為了救我,阿華不會死。安安,阿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好好活著,請找個人替我愛你。’”
季時以這句話結束了自己的前半生。
“我的眼睛一切正常,自己也能感受到強烈的光感。”季時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就是看不見,隻是很偶爾,會突然地看到。”
“我知道。”安鈺誠側眸,神色溫柔地看著坐在他右手邊容貌白皙端麗的姑娘,“這應該是心因性失明。”他不是醫生,但也知道是心理創傷導致的應激障礙性癔症。
季時不是不想看這個世界,而是還無法麵對阿華血肉模糊的慘死。
不過,沒關係。
他相信,季時會想看她和阿成的寶寶。
“安安,你和你的她之間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嗎?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問。”
安鈺誠苦笑,“涉及到我女朋友的隱私,請你見諒。問題其實不在她,在於我的父親。他太專製頑固,死要麵子。”
“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的確是很難長久快樂的。但是,我相信,辦法比苦難多。”
“的確有辦法。”
安鈺誠將裝著茶點的碟子推到季時手邊,“不過,要靠機緣。”隻要能讓許言蓧洗刷冤情,找到證據證明她是代替範曉萱入獄,真相大白之後,他親爹就沒有反對的最強理由了。
“阿時,我很高興遇見你和阿成,也謝謝你分享自己的故事,告訴我,要珍惜眼前人。我還有事,得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們。”
“嗯,路上小心。”
季時聽著男人匆匆而去的腳步聲,抿唇微笑,清澈如水的杏眼裏泛起絲絲縷縷的悵惘,許久後,化為一聲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