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滿院,鬢影釵光,往來的都是鶯鶯燕燕,笙歌複奏,夾雜著一陣陣的笑語聲,紛白黛綠地圍滿了一桌。那個開府太監汪直儼然地坐在正中,兩邊藩桌司及參政、知府、副使等在那裏相陪。十幾個姑娘,一個個打扮得嫋嫋妖妖的,各捧了金壺慢慢地斟著酒。汪直的身後,又是三四個絕色的姑娘,抱著琵琶弦索,頓開嬌喉低低歌著小曲。汪直滿麵春風地左顧右盼,怕南麵王還沒這樣的得意。
正在誌高氣傲的當兒,忽聽得樓下龜兒大嚷起來,樓梯蹬蹬的一陣亂響,走進一個箭袍武士巾的丈夫來。汪直定睛細瞧,卻又不認得的。原來韓起鳳赴京時,汪直已受命巡撫山東,不曾和起鳳見過麵。起鳳在徽王府中倒認識汪直,這時韓起鳳已眼中出火,指汪直大喝道:“皇上命你巡撫魯地,你倒帶了闔城官吏在此酒色逍遙,似你這種誤國負恩的閹賊,也配作地方的治吏嗎?”汪直聽了,弄得摸不著頭腦,不知他是何等樣人。末了聽見罵他閹賊,大凡做太監的人最忌人家說他是閹人,因此汪直也不由地大怒道:“你是何處的狂奴,敢來管咱的事,快給咱滾了!”說罷連呼:“衛兵何在!”隔房早搶出二十多個護兵,各執著藤鞭木棍望起鳳頭上身上似雨點般打來。起鳳便霍地回轉身兒,揮起拳頭隻一頓地亂打,打得那護兵東倒西歪紛紛往樓下退去。還有四五個來不及逃跑的,都被韓起鳳擲下樓去。其時樓下瞧熱鬧的人已站滿了一大堆,把一條很寬廣的大街擁得水泄不通。
街上人民們紛紛傳說汪太監惡貫滿盈了,今天在妓院中,給一個外路人打得落花流水。此刻護兵持著桌司大人的令箭,想是調兵去了,這外路人單身獨漢,惡龍鬥不過地頭蛇,怕不吃個大虧嗎?那保甲劉老二在望江樓下等候韓起鳳,聽得路上人的話說,知道韓起鳳必然發火,深恐釀出大禍來,隻得三腳兩步忙忙地趕至妓院中。正值起鳳按住了汪直痛打,藩桌司及副使、參政、知府等官員見韓起見來得凶猛,怕吃了眼前虧,就乘空溜下樓梯,巴巴地望救兵到來。劉老二搶上妓院,見了桌司羅成章,也不及行禮,隻低聲說了幾句,又往外奔出去了。
這裏羅成章把韓起鳳大兵過境,見無人迎送因而動怒便親自來鬧妓院的話,對藩司周君平說了。君平大驚,成章也慌得手足無措,他如參政副使,知府,同知等更嚇得目瞪口呆。又聽得汪直在樓上已被打得力竭聲嘶,連救命也喊不動了。羅成章見不是了局,拖了周君平硬著頭皮上樓。一麵勸住,一麵向韓起鳳再三地謝罪陪不是。韓起鳳知兩人必是本城的官吏,見他們這樣地低首下氣,心上憤氣早平了一半。便把汪直隻一推,一個倒翻燦鬥,骨落落地跌下樓梯去,被護兵們接著救去了。
羅成章和周君平即邀起鳳入座,吩咐妓樓中排上筵宴來。於是大家諸詢姓氏,起鳳才曉得羅、周還是藩桌兩司,就也自謙鹵莽。樓下的副使等陸續上樓來參見,起鳳一並邀他們入座。不一會,那保甲劉老二也回來了。上樓侍立起鳳的背後。酒到了半酣,周君平叫妓女們一齊出來歌唱俏酒。那幾個粉頭當時見起鳳動起武來,嚇得他們魂飛天外,有幾個往桌下亂鑽,膽最小的粉頭慌得她們哭了。此刻聽得打已停止,又要喚她們出來,倒不好違件,隻好大著膽來俏酒,大家見了韓起鳳尤是害怕。桌司羅成章忽然記起一件事來,忙喚保甲劉老二近前附耳吩咐了兒句,劉老二答道:“剛才小人出去就為的這事,現已止住了。”羅成章點點頭,起鳳便問什麼事,成章很慚愧地說道:“適才汪公公命去調兵,如今是用不著了,所以叫劉老二去阻止。”起鳳聽說微微地一笑。原來護兵持了桌司的令箭到參將衙門,參將王由基立刻點起了三百人馬風卷殘雲地趕來,劈頭正撞見保甲劉老二,把韓都督班師過境的話細細說了一遍,嚇得王參將屁滾尿流,竟帶了兵士逃回衙中去了。起鳳和羅成章等高飲到了日落,始各盡歡而散。
第三天起鳳拔寨起行,滿城文武都來相送,隻有汪直被起鳳打傷了,不曾來的。起鳳便重賞了保甲劉老二,別了眾官統兵北進。不日到了京師,起鳳把人馬紮住在校場,自己和總兵官朱永入朝見駕,憲宗當麵慰勞一番。又問起鳳毆打汪直的緣故,原來汪直的草奏比韓起鳳的大軍早到五日,所以憲宗已經知道了。當下韓起鳳將汪直在妓院行樂,並剝削山東人民,怨聲遍道路的活從實奏聞,憲宗不覺大怒道:“聯隻當他忠心為國,誰知這逆奴如此不法。”那時憲宗本很疑汪直,經禦史陳蘭、侍郎項朋等上章勃了幾次,憲宗已有點不快,今又被韓起鳳把汪直的壞處和盤托出,憲宗見起鳳所奏與項朋、陳蘭等彈章中無二,知汪直罪名確實,不禁惱恨萬分,便命起鳳等退去,憲宗起駕回宮。
明日聖旨下來,加撫寧伯朱永為寧遠侯,韓起鳳播為將軍,晉靖遠伯,王強為都總管,雲天彪摺為大將軍,贈子爵,墨貝為豐台總兵,王蔚雲授為參將,陣亡指揮朱英摧為都副使,溢封綏寧伯,其子朱雲為指揮。所獲苗酋牛鼻子、獅兒等九十三人及苗奴家屬九十餘人,一並斬首示眾。巡撫汪直削去禦前奏禦宮,追奪鐵券,革去伯爵,廢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