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尤氏方孤坐著垂淚,忽然一個老宮人進來,牽了尤氏的衣袖便走。尤氏隻當是皇帝紀念舊好,仍來召幸了,芳心裏很是安慰。走出官院,有一輛篷車等著,有個太監侍候在一邊。那老宮人不由分說擁尤氏上了車,拉好篷兒徑去。侍候著的太監即背了車繩飛般地前進,所經過的路途也是極冷僻的。不一會車輛自由下向上,半晌車便停在半道。那太監喚尤氏下車,領著她拾級上去,到了似一所庵廟的地方。太監令尤氏進去,自己便退了出去。尤氏一頭走,心正摸不著頭路,聽得殿內有咳嗽聲,一個黃袍金冠的丈夫走出來。尤氏當是皇帝,仔細定睛一看,不由地呆了一呆。那丈夫忙攜著尤氏的纖腕微笑道:“自你結識了皇帝,使俺想得好苦!誰知你竟忍心舍俺進宮,害得俺幾乎成病。如今俺花了多少的心血,才得和你相見,但不知你在那裏也是這般地想著俺嗎?”
尤氏聽了,記起自己身處冷宮的淒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一扭身倒在那丈夫的懷裏。那丈夫一麵樓住尤氏安慰著,兩手撫摩她的香軀道:“你的玉臂比在宮外的時候怎地已消瘦了許多?”尤氏含著一泡眼淚,將失寵貶禁冷宮的話細細說了一遍,並要求那丈夫超拔她。那丈夫歎口氣道:“俺未嚐沒有這樣的思想,唯須緩圖機會才行。”尤氏道:“咱們隻當皇帝是怎樣多情的,哪裏知道他歡惡不常,和那平民百姓中的薄幸男子一樣兒的。”那丈夫笑道:“做皇帝的誰不這樣,俺若到了這種地步,怕不和他一般嗎?”兩人說笑了一會,又並肩坐在拜台上,接吻順舌地溫存起來。尤氏又是個久疏的怨女,被那丈夫一逗引,不禁嬌體如綿,芳心似醉。兩隻水盈盈的秋波隻院著那丈夫,一陣紅霞從耳根子直透到粉頰,和雨後桃花似的愈見得鮮豔可愛了。那丈夫也覺情不自禁,便和身擁著尤氏雙雙走進神櫥裏,自去成他們的好事。
兩人正在憐愛萬分,耳畔好像有女子說話的聲音。尤氏心慌,忙推開那丈夫昂著半身揭起神慢來張望時,恰恰和剪柔小姐打了個照麵,嚇得她往外逃走,靈素也回身飛奔。尤氏疑兩人是宮中的繽妃,慌得手足皆顫,說她們出去必告訴別人。咱們的性命就要不保。那丈夫聽說是兩個弱女,霍地跳起身來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兩個拖住了入夥。”於是便赤身來樓靈素,尤氏幫著攔住剪柔。四個人扭了一會,不提防那丈夫失手,這靈素小姐趁勢在殿柱上碰死了。尤氏吃了一驚,兩腕早沒了勁,吃剪柔掙脫身子跳出殿去。兩人往後追趕,剪柔急得聳身一跳,竟躍下九層台去了。那丈夫見已闖禍,去尋方才推車的太監,卻在偏殿上打噸,便將他推醒了頓足埋怨道:“誰叫你不去守牢殿門,現已鬧出事來了,快送尤侍殯回去!”太監見說,磕睡也嚇醒了,忙去攙了尤氏仍從後山下去,上了那輛篷車飛也似的推入宮中,那丈夫瞧見車子去遠,自己也一溜煙望後山逃走,待到張吏部夫人到來,他們已逃得無影無蹤了。做書的說了半天,還不曾將那丈夫的姓氏講來。你道和尤氏相敘的那個丈夫是誰,便是孝宗的第四個弟兄雍王枯椿。孝宗有三個兄弟,一個封興王(佑杭),一個封岐王(枯榆),雍王要算最幼,都是王太妃誕生的。雍王的為人,平日喜歡漁色,在京城中常常強納良家婦女做妃子。人家勢力不敵他,隻得忍氣吞聲罷了。那象鼻胡同的小雪子,雍王也不時去光顧,並和尤氏訂有私約,早晚要娶入藩邸。萬不料王安的牽線,導孝宗也去玩小雪子,一樣地看上了尤氏。雍王聞知孝宗在那裏走走,嚇得他退避三舍。尤氏這種女子,隻貪富貴,有甚真情實意,見皇帝要她,自然把雍王撇在腦後了。
偏得那雍王終把尤氏念念不忘,又不能進宮去和尤氏晤會,一個土娟家的寡婦,自進皇宮就成了禁衡了。雍王千方百計地設法想與尤氏見麵,卻得不到這樣一個好機遇罷了。雍王心終不甘,又去委托那太監錢福,令他從中轉候時機,一得到了空隙便通知雍王。恰值太後聖壽,在萬歲山上領班的太監是錢福。錢福和雍王預先約定了,祝過太後的聖壽便去碧霞宮中等待。由錢福推著篷車,將尤氏接出來,從山後送到碧霞宮與雍王相會。不期被剪柔和靈素兩位小姐瞧破,弄出了一場人命案子,真是誰也料不到的。出事之後,雍王叮囑錢福,令他咬定牙關,隻說當日不曾離去碧霞宮,也不見有人進殿。這樣的一來,大家疑神疑鬼的使這件事變成懸案。過了幾天,錢福又被孝宗打死,那事越發沒佐證了。雍王方私心竊喜,忽接得李夢陽都憲的請柬,是邀雍王賽棋。雍王對於博弈,號稱黑國手,夢陽也精此道,特邀雍王比賽。雍王年輕好勝,欣然帶了五十名衛隊赴都憲署博弈。夢陽令衛隊在府前門戶中賜酒席,自己和雍王對弈。從未刻直弈到黃昏,隻下了一盤和局。夢陽便設宴款待,暢飲到了三更。夢陽親自掌燈送雍王出後堂。才過暖閣將至大堂,驀然的一陣風過去,燈火慘淡,鬼聲啾啾。嚇得夢陽躲在一邊,早見兩個披發蓬頭的女子拖住雍王討命。這時雍王也驚呆了,口裏隻說:“俺和你們無仇。”兩女子齊聲道:“你忘了萬歲山上的事嗎?”雍王道:“那是俺好意叫你們坐一會兒,你們自己膽小自盡的,幹俺甚事l’說猶未了,那兩個女子都笑起來。霎時大堂上燈火齊明,衙役一聲吃喝,夢陽升堂,叫把雍王帶上來。雍王驚魂方定,不覺大怒道:“夢陽你賺俺到此,卻犯了什麼罪名,也配你來訊間?”夢陽笑道:“咱就要審王爺在萬歲山殺張王兩小姐的事。”雍王佯喝道:“你可有什麼證據?”夢陽大笑,把雍王方才對女鬼說的話已錄在紙上,朗朗地讀給雍王聽,並說道:“王爺好意叫兩位小姐坐一會兒幹什麼?’這一句話,問得雍王啞口無言。夢陽即便下座,這夜暫留雍王在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