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玉兔東上,又是黃昏了。花花奴兒依舊消息沉寂。
那吉走進走出地在帳中忙了好半天,遠看見燈光閃閃,疑是小校送花花奴兒回來了,就飛也似地迎上前去,卻是往山中打獵的民丁,不覺滿心失望,一步懶一步地回入帳中。過了一會遠處燈光又見,那吉大喜道:“此番定是她回來了。”立即叫小校也燃起燈來,一路迎將上去。待至走近了一瞧,原來是巡更的兵士。那吉心裏沒好氣,把那幾個巡兵痛罵一頓。那巡兵無故挨罵,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他是部主的孫兒,不敢得罪他,大家諾諾地退下自去巡更。那吉一口氣罵回帳中,算那小校晦氣,被那吉罵的罵,打的打,和瘋狂似的見人就尋事打罵。這樣也挨延到了三更多天,非但花花奴兒不來,連送她去的兩個小校也影蹤不見。
那吉忍不住了,叫燃起大燈來,由小校掌著往大帳中來探聽消息。到了帳篷門口,那吉是走慣的,管帳篷門的把門開了讓那吉進去。那吉匆匆進帳,先到他母親的房裏,一問花花奴兒還是上半天來的,行過禮就回去了。那吉道:“怎麼還不見她回來?”他母親道:“那麼你祖父那裏留她,否則想是順道到她的母家去咧。”
那吉聽了,忙到他祖父的帳內去探望,又不敢進去,隻在門口向那親隨詢間,回說晨間看見的,這時想已去了。那吉見說,飛奔地回到自己帳裏牽出那匹青鬃馬來,也不掛鞍,就飛身上了禿鞍馬,加上一鞭騰雲駕霧般趕到他的嶽家。
杜納烏拉西是不睡覺的,還獨自在帳中看書,驀見他的東床新婿匆匆地半夜裏到來,就起身接他進帳。那吉不好說來尋妻子的,推說打獵經過,天色晚了,馬也走乏,所以暫時息足的。說罷便行告辭。杜納烏拉西知道他們新夫妻恩愛方濃,不便強留,隻令巡卒護送。那吉苦辭不了,隻得和四名護卒上馬同行。那吉在路上私下探那護卒道:“姑奶奶來未?”護卒笑著:“姑奶奶自在你姑爺家裏,她怎肯回來?”那吉點點頭。一路到了自己的帳前,便打發那四名護卒回去。獨自下馬走進帳中,見小校們都倚在門兒上打噸,裏麵靜悄悄的聲息毫無,知道花花奴兒是不曾回來的。走向房中一瞧,果見錦慢高卷,連個人影也沒有。
那吉便沒精打采地坐下,尋思道:“花花奴兒母家是不去的,俺母親的那裏又沒有,莫非祖父把她留著麼?祖父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不良的念頭想是不會有的,可是他要留著孫媳婦兒做甚?”
轉想不要花花奴兒走岔了路吧?但是有小校跟隨著。那麼被強盜劫去了麼?那吉一個人胡思亂想,忽見剛才替自己掌燈到大帳裏去的兩個小校同了日間護送花花奴兒的兩名小卒一齊走進帳來。
那吉忙立起來問道:“你們新夫人沒有同來麼?”兩名護送的小校答道:“新夫人被部長爺留著,要明天回來。”那吉跳起來說:“為甚麼要留她過夜?你這兩個狗才不會同了新夫人一塊回來的嗎?”
兩名小校半跪著答道:“部長爺爺的吩咐,誰敢違拗?”那吉沒話駁他,揮手叫他們退去。
這一夜,那吉孤伶伶地睡了,真是淒涼滿眼,幾乎要哭了出來。好容易挨到了雞聲遠唱、東方發白。那吉一骨碌爬起來下榻,草草梳洗過了,也不帶小校竟獨自入大帳裏,見了他母親,把祖父留住花花奴兒的話說了。他母親皺眉道:“你快去接她出來,恐你祖父別有用意了?”那吉聽了越發著急,乘了一股火氣向他祖父的帳中走去,到了門前被幾個民兵攔阻道:“那吉!你來找新夫人的是不是?”那吉應道:“是的!”民兵笑道:“部長爺有命,無論誰人不許進去。”那吉道:“卻是甚麼緣故?”民兵笑道:“部長爺和新夫人此刻正摟著睡得濃酣哩。”那吉不聽猶可,一聽到了這句話,不由得怒火上升,鼻子裏青煙直冒,頓足大叫道:“夭下有這樣的事麼?俺那吉就是死也要進去的!”嚇得那些兵民慌做一團,顫巍巍地向那吉哀求道:“小部主且暫息怒,都是小的們多嘴不好,這時你若聲張起來,不是害了小的們麼?”
那吉被民兵一陣的求苦,心早軟下來,隻是一股醋意鼻子裏兀是酸溜溜的,一時哪裏會得消滅。當下也不進帳去,恨恨地仍到他的母親房中,把他祖父霸占孫媳婦氣憤憤地講了。他母親聽說,也呆了半晌做聲不得。那吉拍案大怒道:“俺答這老賊,他如做出那種禽獸行為來,俺不把他一刀兩段,今生誓不為人!”說罷去壁上抽下一口劍來,回身待要去殺俺答,給他母親那馬氏一把抱住,垂淚說道:“兒快不要如此!你父親隻有你一點骨血,倘你這樣莽莽撞撞地前去,他萬一變下臉來,現在兵權都握在他手裏,兒雖勇猛到底寡不敵眾的,還是慢慢地想法圖他不遲。”那吉被那馬氏一說,不覺提醒過來,將劍歸了鞘中,歎口氣道:“依母親的主見怎樣辦理呢?”那馬氏道:“你肯聽你母親的話,如今隻做沒有這件事一般,看他怎樣把你打發,況天下美女多得很,何必要那花花奴兒,甚譬花花奴兒死了,你又有什麼法兒?”那吉怔了一會,起身一語不發地自回他的帳中。
其時恰巧家將阿力哥進來,見那吉悶悶不樂,便笑著說道:“小部主為甚麼這般不高興?不到外麵去打獵玩玩?”那吉長歎道:“誰有興兒去玩這勞什子。”阿力哥笑道:“咱看小部主有什麼心事麼?”那吉低聲道:“不要去說起,俺連人也要氣死了。”阿力哥故意吃驚道:“這是為何?”那吉便把祖父強占他妻子的話細細說了一遍。阿力哥奮然說道:“那是笑話了,他竟做出禽獸的事來。別的可忍,這事也可以忍耐得麼?”這一激把那吉激得咆哮如雷大叫道:“俺非把這老賊宰了,方出得俺這口怨氣!”阿力哥忙勸道:“小部主既有這心意,且從緩計較,包你去這口氣。”那吉大喜道:“你有什麼法兒可以殺得老賊?”阿力哥附耳說道:“咱乘個機會把新夫人盜出來何如?”那吉道:“就是盜了出來,老賊也不肯放過俺的。”阿力哥道:“拚著大家沒分,將新夫人進獻給明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