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作舟就是方伊池的一畝三分地。他拽著韁繩的手猛地攥緊,重新翻身上馬,板著臉踢了踢馬腹。
騎著馬的方伊池堂而皇之地闖到了賀作舟的麵前,在那道欣喜又無奈的目光裏狠扯了下韁繩。駿馬的前蹄高高揚起,驚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先生。”方伊池從馬背上爬下來,清醒不少,紅暈慢慢爬上了臉頰。
他甚少這般不穩重,忍不住要往賀六爺身後躲。
賀作舟卻攬住他的腰,笑眯眯地介紹:“這是四九城的方老板,我太太。”
方伊池臊得頭皮發麻,硬生生忍住踩賀作舟腳尖的欲望。
在熟人麵前,賀作舟對他的稱呼通常都是“小鳳凰”,隻有在外人麵前,賀作舟才會叫帶有炫耀和示威意味的“太太”。
沒旁的意思,單純是為了宣誓主權。
副官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很快鎮定下來:“方老板,久仰。”
方伊池敷衍地與之握手,目光再次落在方才下車的少女身上,不承想,對方也在打量他。
試探的目光一觸,皆是尷尬地頓住再移開。
“厲害了你。”賀作舟並未看見這一幕,他低頭與方伊池咬耳朵,“得虧我沒教會你開車,要不然我肯定成天瞧不見你的人影。”
方伊池心不在焉地反駁:“我要去飯店,騎馬快些。”
“我送你去。”
“不必。”
賀作舟也不強求,顯然還有別的事情要忙。
有方伊池在,副官就算有一萬個不情願,也不敢再把女兒往賀作舟身上推,倒是他的女兒在方伊池牽馬離開後,急匆匆地追上來。
方伊池忽而想到戲文裏唱的那句“隻聞新人笑,誰聽舊人哭”,心裏淒然,麵上也是一片警惕。
“你……你能借我點錢嗎?”哪知少女氣喘籲籲地跑來,說出口的話卻驚人,“我要和情郎私奔!”
方伊池上馬的腿都抬了起來,平白被驚得一個踉蹌,趴在馬背上,好半晌沒爬起來。
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問:“你要幹什麼?”
“私奔!”少女叫穆秋雲,鼻尖上爬著細密的汗珠,望向方伊池的目光萬分懇切,“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跑出來,我爹……我爹卻非要我去見賀六爺!”
方伊池的神情古怪起來:“那你為何還能來找我?”
穆秋雲狠狠一跺腳:“我爹以為我來找你示威呢!”
他哭笑不得,輕咳著在懷裏掏了掏:“今兒走得急,隻帶了這麼些……”
話音未落,穆秋雲從脖子上扯出一條金鏈子,三下五除二摘下:“甭跟我客氣,千萬收下。我不是沒錢,就是擔心去當鋪換銀票被我爹發現,若是他通過這條鏈子找到我,我還怎麼私奔?”
細細的金鏈子從方伊池的指縫間滑過,他手忙腳亂地接住,還想再問幾句,穆秋雲就把裙子一扯,露出雙明顯有備而來的長靴,風風火火地跨上他的馬絕塵而去了。
方伊池呆呆地杵在街頭,望著化為黑點的少女,茫然地扯了扯衣袖。
這都什麼事兒啊?
那馬……那馬是賀作舟送給他的呢。
沒了馬,方伊池也不好闖到司令部裏找先生,隻得招手叫了輛黃包車,稀裏糊塗地去了平安飯店。
進了飯店,見到阿清,他迫不及待地把前因後果一講,阿清笑得前仰後合:“你沒看報吧!”
“什麼報?”
“日報!”阿清起身走到書架邊翻翻找找,“穆秋雲戀上了個唱戲的,三天兩頭往梨園裏跑。他爹死活不同意,差點叫人把戲子捆了扔到護城河裏去……報紙三天兩頭拿他們家的事兒做文章,也就你不知道。”
“還有這回事?”方伊池不熟悉北平城裏的角兒,就認識個已經跑去給洋人唱戲的蘇老板,聞言驚詫不已,“那戲子豈不是被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