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清月踉蹌兩步,沒忍住嗆咳一聲,往後穩住身形。
原本應當在戰場上,或是在靖北軍關外駐地的蕭淩風,不知怎麼的竟然在這時候出現在了王府,還不知緣由地對著他發脾氣。
莊清月被莫名其妙地推了一把,心裏氣得要死。明明一口牙快要咬碎了,卻礙於形象不得不假裝成一幅好脾氣的模樣。
他掩下眼底的冷光,抬頭愣愣地看向蕭淩風,一臉無辜:“王爺這是怎麼了?”
其實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間,蕭淩風就後悔了。
隧道雖然是莊清月的人挖的,但打仗時,人卻是他自己殺的,此刻再怪莊清月又有什麼用呢?
此刻看著莊清月眼底的水色,看著他明顯帶著委屈的神情,明知他是裝的,蕭淩風還是喉頭一滾,將質問的話咽了回去。
回神想起自己現在的姿勢,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錯開視線,張口胡扯:“抱……抱歉。外麵冷,我隻是想讓你進屋暖著。”
他臉上發燙,十分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方才不小心手重了,對不住。”
蕭淩風背光站著,莊清月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也渾然不覺先前還氣勢洶洶的靖北王此刻一張俊臉已經漲紅了。
他揉了揉心口,假作不在意地道:“無妨,王爺也是好意。”
莊清月讓了讓,示意蕭淩風在桌邊落座,又問:“王爺此番造訪,可是有什麼吩咐?”
長安方才被蕭淩風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此時醒過神來,探頭覷了眼屋裏的情形,見兩人在桌邊坐下了,便立刻提了一壺熱水,顛顛兒地進來給兩位主子添茶。
出去時,還貼心地替兩人關上了房門。
燭火跳動著,屋子裏重新安靜下來,兩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莊清月盯著桌麵上的茶杯,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他鼻尖動了動,視線落在蕭淩風衣襟上。
黑色衣襟上,是大片被沾濕的痕跡。
先前被蕭淩風推了一把,莊清月隻顧著跟他周旋,根本沒注意到異樣。此刻嗅到空氣中浮動的濃重血腥味,再聯想到蕭淩風剛從戰場上下來,那片沾濕的痕跡是什麼簡直不言自明。
莊清月自認來到靖北王府後潔癖已經收斂了許多,但此時此刻,麵對著蕭淩風這片不知道沾染多少蠻人血液的衣襟,他必須得承認,他還是輸了。
實在是受不了了,莊清月慌忙轉身掩住口鼻,卻還是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幹嘔聲。
“嘔。”
嘔完了,莊清月心底湧起一陣懊悔。該死,居然在蕭淩風麵前失態了!
他抬起頭想看看蕭淩風的表情,視線掠過那篇衣襟,血腥味便像有意識似的又飄了過來。
“嘔。”
簡直是,看一眼嘔一聲。
幹嘔的動靜實在是太大,蕭淩風想忽略都做不到。他麵無表情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濡濕的髒亂衣襟,又看了一眼已經嘔出眼淚,眼眶通紅的莊清月,麵上繃著,心裏卻又好氣又好笑。
“這麼惡心?”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莊清月的狼狽模樣,全然忘了自己先前在雁山腳下吐的時候,並不比此時的莊清月好上多少。
莊清月本就被惡心得十分難受,又因為形容狼狽心裏正尷尬著。蕭淩風這時候毫無情商地出聲調侃,簡直是正正好撞在了莊清月槍口上。
“你!”他怒極,隨手摸了個茶杯就往蕭淩風身上扔。
“嘶。”蕭淩風被砸了個結結實實,溫熱的茶水潑在衣襟上,讓他胸前這塊黏黏膩膩的,十分不好受。
臉上的淺淡笑意收斂,他抬手接住滾落的茶杯,一時間有些怔愣。
怎麼回事,是他對莊清月太沒有防備了,還是莊清月其實武功根本不低?否則,一向反應敏捷的他,怎麼會被莊清月這麼一個文弱書生砸個正著呢?
他愣住,莊清月也愣住了。
這人,怎麼都不躲一下的?
回過神來,莊清月連忙起身,低著頭戰戰兢兢地向蕭淩風告罪:“學生,學生一時情急冒犯了王爺,這並非學生本意,還請王爺高抬貴手,饒過學生……”
他討饒的話說得十分順暢,心底卻在回想方才自己出手的角度和力道,想著想著,眼底對於自己底細暴露的那份擔憂逐漸被疑惑取代:
我好像,就是隨隨便便扔了個杯子,連內勁都沒用吧?這……堂堂戰神王爺,應當不至於躲不開?
正想著,蕭淩風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無礙。不治你的罪。”
“起來吧,有事跟你說。”蕭淩風低頭看著莊清月,斂下眼底的複雜情緒,穩住聲音道,“明日回靖北軍關外駐地,你與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