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章對賀靈辭悉心教導,幾乎傾囊相授。而他隱居幕後多年,已經許久不曾出手。他不相信如今的江湖還有誰敢動他,或者說,他不相信賀靈辭會因為顧緋,對他出手。
殘忍、冷血,不留情麵。
賀靈辭終於成長為他想要的樣子。
隻是他不再如他設想那般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刀刃——那把刀,指向了他。
“她見過你的真麵目嗎?”胸口的傷口血流如注,賀章虛弱地笑了起來,“你當著她的麵向我動手,當真以為她知道你是什麼人之後,還會放心地留在你身邊?”
“賀靈辭,我好像從未和你說過,你的母親為何去世……”
他緩緩向後倒下,賀靈辭微眯起眼,抽出手中長刀,再次刺穿他的胸膛。
“因為我當日,也是如你現在這般,將覬覦她的人殺得幹幹淨淨,”賀章仍笑著,沙啞的聲音如鬼魅般在暗室內回蕩,“她怕我——她視我為洪水猛獸,她怕我也殺了她,甚至不惜了結自己的性命!”
“賀靈辭,你流著我的骨血,像你這樣的野獸,怎麼配得到愛?你隻能用強硬的手段將你心愛的人留在身邊,可她永遠不會喜歡上你。她權傾朝野,把你留在身邊,不過圖一時新鮮……”
“我可以死,賀靈辭,但是你要記住,是你親手殺死了你的父親。你為了害死你母親的人,殺了你的父親,你將在後悔與仇恨中度過一生……”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血液流盡,他不再有說話的力氣,可嘴角仍然掛著諷刺的笑意,仿佛某種惡毒的詛咒。
“哐當”一聲,手中長刀落地。賀靈辭的步伐有些虛浮,撐著牆才勉強站穩,凝視著賀章的屍體,久久不語。
他親手殺了給予他生命、又把他撫養長大的人。
原來讓自己解脫,隻是一瞬間的事。
“阿辭。”
繡鞋小巧,裙擺逶迤,有人繞過那具屍體,輕柔地喚他的名字。
賀靈辭後退了一步。
長刀鋒利,他的手腕被割破,滴答滴答淌著血,衣袍也濺著血漬,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賀章的。
他抬眼看向迎麵走來的顧緋,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仿佛僵硬的提線木偶,冷漠得不帶絲毫情緒:“你也覺得,我是瘋子嗎?”
顧緋不答,隻是抬起頭,有些無奈地看著他。
她喚道:“阿辭。”
“他在說謊,”賀靈辭卻在笑,如自言自語一般,胸腔顫動,笑得溫柔而瘋狂,“我的母親不是害怕他而自盡,分明是他毀了我母親全家……”
司禮監掌握著精密的情報網,這樁往事,賀靈辭隻在翻案宗的時候偶然看過一眼,覺得那戶人家名字眼熟,這才留了印象。當時他沒有恢複記憶,不知道自己與那家人之間有那樣深的羈絆,隻因每年母親忌日,不論風霜雪雨,賀章都會逼著他在母親墓碑前跪上一整天。
可事實就是這麼諷刺,賀章至死都不肯承認是他壓垮了深愛妻子心中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顧氏身上。